王伟受够了老房漏水。
每逢雨季，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家里的盆都不够接雨。工作了一天，筋疲力尽，回家想倒头就睡，床单却是湿透透的……
去年，小区开始改造，王伟看到了希望。然而，期待未果，烦恼先至。
“屋顶还是湿乎乎的”
王伟七八岁时，父母把家搬到了现在的山东省青岛市西海岸新区珠海街道新风街片区。据他回忆，上世纪80年代前后，一些企业统一在这里建起12栋4层的职工家属楼，简称“统建楼”。
岁月催他长大，也不断剥蚀着这些老房子。结婚后，他搬离了小区，而父母还住在这里。
“阳台外墙两厘米厚的水泥抹灰一片片脱落，屋内的墙面都是裂纹。”王伟说，最闹心的是房子漏水，“每个房间都有多处漏水，一下雨就要用盆接着。有时雨停了，屋里还在滴水。”
今年春节前，小区迎来改造。“大概6月初，工人给做了防水。虽然跟之前比有了很大提升，但漏水问题还是没解决，随后的雨季，又渗水了。”王伟说。
7月16日上午，王伟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反映了这一问题。下午，青岛市西海岸新区西部老城区改造提升指挥部联系了他，表示会派施工人员前去维修。
王伟称，此后工人上门进行了维修，但效果并不明显，“距离第2次做防水半个多月了，屋顶好几个地方都还是湿乎乎的。如果修好了，屋顶应该也干了。”
小区另一名居民则表示，自家杂物间前两年做完防水不漏了，但这次重新做防水后反而又漏了，“屋顶都起皮了”。
让王伟等居民发愁的，还有这栋楼的楼梯间，“屋顶我们自己常修，但楼梯间顶层还是多年前的状态。一下雨，楼梯间最先漏水，从4楼一直漏到1楼。”
经年累月，楼梯间墙面长出了霉斑和青苔。“平时楼梯间有股霉味，下雨的时候水会滴到身上，而且台阶很滑，老年人上下楼特别不安全。”王伟说。
他介绍，此次改造也包括楼梯间墙面翻新、顶层防水。
“墙面翻新正常的操作程序应该是，铲掉原来墙面的表层，涂一层具有防潮防霉作用的基础层，然后再刮腻子。而这次，工人直接刮腻子。如果把现在的表层铲掉，还能看到原来的涂料。”王伟说。
8月2日拍摄的楼梯间墙面。 受访者供图
做过装修的他，对墙面翻新的施工规范有一定了解。“直接刮腻子不行，时间长了墙皮容易龟裂、剥落，现在有的地方已经裂了，” 王伟说，“楼梯间墙面的平整度和阴阳角垂直度，也都不行。”
王伟认为，楼梯间顶层防水改造的施工顺序颠倒了，“应该先做防水再刮腻子，而工人弄反了，导致新刮的腻子被雨水浸泡，长出霉斑和青苔。而且做完防水后，没看到他们再处理墙面。”
8月2日拍摄的楼梯间墙面。 受访者供图
6月发布的《青岛市城镇老旧小区改造技术导则（试行）》规定，楼宇公共部位内墙渗漏、泛潮的部位，先做堵漏密封，再修补复原泛潮部位。
“就给企业这些钱，企业得把活干好”
老旧小区防水改造质量如何保障？楼梯间是否存在施工顺序颠倒问题？
7月30日，记者致电青岛市西海岸新区公众投诉受理处置指挥中心热线，咨询哪个部门负责老旧小区改造，接线人员称是住建局。
随后，记者以居民身份致电青岛市住建局，询问老旧小区防水改造是否有相关标准，接线人员称尽力达到一个标准，防水一次改造完成，目前正在起草改造工程验收办法，“施工现场也会有监理单位”。对于监理单位是否尽到责任，接线人员表示，建议咨询西海岸新区。
西海岸新区住建局接线人员表示，老旧小区改造质量等问题可咨询西部老城区改造提升指挥部或珠海街道办，这两个部门分别负责不同的工程。西部老城区改造提升只改造胶南地区，主要提升城市外观形象，后期进行的全区老旧小区改造，由各街道办负责。
珠海街道办接线人员称，也有其他居民反映做完防水后依旧漏水的情况，这可能是施工人员没有找到漏点导致的，街道办已向施工人员强调质量问题，“修不好，验收肯定过不了”。接线人员还表示，如果漏水造成居民财产损失，街道办将联系施工单位要求赔偿。
8月6日，双凤街社区居民在群里反映家里漏水情况截图
对于楼梯间是否存在施工顺序颠倒问题，上述接线人员表示，“当时人家施工就这么安排的，我这边尽量帮您协调问题”，而施工方面的工作是住建局安排的。
上述接线人员还表示，尽量确保做完防水后不漏水，再对楼梯间墙面进行维修。对于如此反复维修是否存在资金浪费问题，接线人员称，工程是发包的，“就给企业这些钱，企业得把活干好”“赢损由企业自己承担，不是政府承担。”
记者同一天两次致电西部老城区改造提升指挥部，接线人员称负责老旧小区改造工作的同事不在，让记者留下联系方式，将会回电。截至发稿，未接到回电。
“反复改造 多次扰民”
7月21日，住建部副部长黄艳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表示，小区内建筑物屋面、外墙、楼梯等公共部位维修等基础类改造，涉及居民基本居住条件和居住安全、日常生活保障，尽量要求一次性改到位，避免短期内反复改造、多次扰民。
然而，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反映老旧小区改造中“反复扰民”现象的留言不在少数。
8月11日，李锋留言称，小区外墙加装保温层导致其卧室渗水。
两年前，李锋在河南省开封市顺河区南羊小区买了房，今年春节后做完装修，“装修前、装修后都没有发现漏水。”
8月2日，他发现，“卧室墙面湿了一大片，还长了霉斑。我用毛巾擦掉了，但由于墙面一直是潮湿的，后来又长出了霉斑。”
8月2日拍摄的卧室墙面。 受访者供图
李锋表示，查找原因时发现，外墙保温层有条缝隙，而楼上住户的空调排水管就在缝隙里，“天热开空调，排出的水通过缝隙流到我家外墙和保温层中间，之后渗透到内墙里。”
据李锋回忆，小区年初开始改造，他家外墙6月刚加装的保温层。
住建部《外墙外保温工程技术标准》规定，外墙与屋顶等交接处应进行密封和防水构造设计，水不应渗入保温层及基层墙体；穿过外保温系统安装的设备、穿墙管线或支架等应固定在基层墙体上，并应做密封和防水设计。
他向开封市顺河区住建局致电反映问题，“直到第3次我发了火，才有施工方给我回电话。”
8月17日，李锋接到施工方电话，“对方说正在协调人员，这几天会跟我联系。”
而他的婚期定在10月1日，“希望施工方尽快修好保温层，把我的卧室墙面恢复如初。”
8月19日，记者以居民身份致电顺河区住建局，接线人员表示，如果因施工造成住户房屋损坏，可以通知施工方解决，“如果你觉得时间长的话，我们会督促施工方加快进度。”
加装保温层时是否考虑到空调排水管问题，缝隙是否会影响保温效果？上述接线人员表示，会联系监理方核实具体情况，“如果房屋内部装修受损，业主要求赔偿的话，我们会联系施工方，三方一起协商。”
类似问题也发生在其他省份。陕西西安有居民反映，楼顶做完防水仍漏水；山西太原有居民反映，更换的外墙下水管道渗水；甘肃白银有居民反映，加装墙面保温层和拆除楼体墙面排水管造成房屋漏水……
“严格招标 强化监督”
近两年，老旧小区改造工作快速推进。今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全面推进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2020年新开工改造城镇老旧小区3.9万个，涉及居民近700万户。截至7月21日，中央财政2020年补助资金，即支持老旧小区改造的303亿元，已完全下达。
如何将每一笔钱都花在刀刃上，如何避免反复改造、多次扰民，让老旧小区改造真正惠及近700万户居民？
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部教授竹立家表示，国家财政支持的老旧小区基础类改造，应严格遵守招标程序。而具体实施中，一些小区招来的施工单位能力不足，或者改造资金存在跑冒滴漏，建材以次充好，造成反复改造现象。
他认为，老旧小区改造要强化监督，“招标和监督分开，比如，街道负责招标，社区负责监督。”
对于有物业的小区，竹立家还建议物业参与改造及改造成果维护，“据我观察，日本等国家，物业公司在老旧小区改造中发挥主导作用。问题较少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程序、规则和标准等都比较合理。另外，盈余的物业费也应拿出来用于改造。”
中国社科院生态文明研究所理论研究室主任王业强也表示，要严把工程及建材质量关，严格落实施工图审查、招标投标、工程监理、竣工验收备案等制度。落实建设主管部门及建设单位、设计单位、施工企业、监理企业等质量安全责任，建立健全责任倒查追究机制。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伟、李锋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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