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随着越来越多中国青年走出国门,踏进国际组织,加入公益行动,中国和世界的关系也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在全球化趋势和民族主义浪潮面前,中国的“千禧一代”如何以不同的眼光看待世界,又在如何影响世界对中国的看法?在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的新书《视界之外:中国青年看世界》中,26名活跃在非洲发展、环境保护、艾滋病防控、难民救助等领域的年轻作者分享了他们的感悟。
文|刘添伊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只是希望自己能变得与别人不一样。至于如何才能和别人不一样,我对此一无所知。可到后来,我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做了最最普通的选择: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刻苦地念书,通过高考进入理想的大学。当时我以为,进到一个好的大学,将会是让我变得不一样的开始。可现实是,头两年的大学生活,除了念书、自习,无谓的开会,生活仍旧是索然无味,如同白开水一般。
改变:从第一次挖掘开始
2011年的3月份,我的邮箱中突然弹出一封新消息,出于好奇,我点开了这份邮件。邮件里说招募去柬埔寨的志愿者,帮助那边的小朋友搭建所需的硬体设施。当时的我没有想太多,只是被邮件里一张照片所吸引。那张照片里,三个皮肤黝黑的柬埔寨小朋友举着荷叶,有着我许久都未曾见过的纯净的笑容。那一抹清澈无邪让我一下子怔住了,身未动心已远。决定要出发,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说不出当时是因为怀抱怎样伟大的初衷而出发,可能只是想让自己变得不一样而已吧。2011年8月19日,我与10名志愿者踏上了前往柬埔寨暹粒的航班,开始了一次改变我人生的旅程。从最初的一头雾水到实现我那个想要变得不一样梦想,才不到4个月的时间。
就像我憧憬的一样,我竟然达成了我的那个想要变得不一样的心愿。在那个夏天,在柬埔寨这片土地上。在那热血沸腾的216小时里,我第一次搬运砖块,第一次拿起锯子锯木头,第一次拿起铁锹与泥土亲密接触,第一次和同伴抬起每包重达50kg的水泥,第一次在一天内钉数百颗钉子,第一次亲手搭建一座茅草房。那一次,我们在当地的帮扶计划是在一家名叫的孤儿院搭建一所蘑菇工厂,为孤儿院里30多个孩子们提供种植蘑菇的基地。这样一次与众不同的志愿者体验,让我记忆犹新的不仅仅是我挑战自己完成了帮扶计划,还有与我并肩作战的同伴,和那9天在柬埔寨天空下肆意的微笑和清澈的真诚。
初衷:重返东南亚
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有一天,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套装,游走于“高大上”的写字楼间,过着人们眼中“精英”的生活。阴差阳错下,因为去了柬埔寨,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了我漫长的、浪漫的一线田野工作时光。
参与搭建的柬埔寨村落小学
在我20岁那个夏天,在柬埔寨土地上,我做了我身边大多数年轻人都不敢做的一个决定——去往贫困的东南亚,加入到为村落社区提供功能性建筑和设施的营造计划中。最触动我的是在那一次帮扶结束前,我的导师突然问我:“算一算,如果你的人生还有60年,在这60年里,你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什么样的改变?” 他还说:“每分每秒都重要(Every , every )。 你的热情就是最终改变这个世界的钥匙,去找到你热情所在,让自己去见识更大更广的世界,去为更大更广的、比自己更重要的事业而工作,这样就会让你自己更好!”
就因为这句话,我义无反顾的在毕业后选择了间隔年(Gap Year),飞到柬埔寨的村落,一待便是两年。开始定点做村落公立小学的社区营造后,我重新有了一个大的全局观,它让我能够从一个螺丝钉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去做一件真正能影响别人的事情。我在柬埔寨的工作中接触早期儿童教育(ECCE)概念,开始身体力行的去改善落后国家的学前教育问题。在搭建儿童宜用校园的过程中,我是为当地社区学校服务的,当我发现墙体搭建质量不过关时,就会要求工人推倒重做,常常带着整个团队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一下午,就为了砌好一面小学厨房的墙。其实在村落里工作是件特别幸福的事,一下课,孩子们都会冲过来和你一起玩课间游戏,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那些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也会冲出来跟你说拜拜。这长久的陪伴,让我更能明白手头工作的意义。我想守护的,就是这片田野里的童真。
从未想过当初一拍脑袋的决定,就让自己从此结缘东南亚。从一开始空有一腔热血,到成长为一名发展计划的工作者,从最初的蘑菇工厂,到后来的村落小学,一线工作的这些年,从一砖一瓦开始,我用自己的双手看到了个体的力量。个人也能为身边的人带去改变,也能影响更多的人采取行动。
我是个爱村落的人,在柬埔寨一待便是四年。在离开的日子里,我仍想念去项目工地的路上,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和高高的棕榈树。于是,在申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岗位时,第一志愿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泰国。正如我无比热爱在柬埔寨的自己,我憧憬着,有机会能在东南亚的另一个国度,继续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我想,是时候重返东南亚了。
再出发:为什么要去国际组织
我是学社会工作和社区发展的,放在大类说,就是学发展学的。记得在第一节专业课上,老师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是发展?——发展,就是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啊!这个领域从来都不缺钱,因为人们愿意去帮助别人,恻隐之心是每个人生来的本能,但是这个领域,缺少的是能做实事的人。因为帮助别人是件技术活,在我看来,它比赚钱难太多了。
两年前,我在柬埔寨做过一个名为“Why No War”的工作坊,带着一帮十五六岁的中学生,讨论着30多年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为什么与我们息息相关。在游览吴哥窟的时候,常常能看到那些因30年前的战争遗留下来的地雷而致残的乞讨者,在我走访村落的时候得知,他们中的少数壮劳力,常常就在去田间地头种个菜、挑个水的功夫,一不小心踩着地雷失去了手臂或者腿。在近距离的接触里,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战争早已过去,可那些仍被埋在地下的地雷就是看似遥远的战争与你的联系,他们仍在威胁着许多鲜活无辜的生命。
我常常在想,青年人出走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走出去,其实是建立更多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在去柬埔寨之前,我也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志愿工作。其实大多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个免费或者廉价劳动力,做着流于形式的帮助。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所做的工作到底能改变多少人,它的影响到底在哪里。
但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是真的没有问题,只是它们没有以最紧迫危险的面貌展现在你的面前而已,这样你自然就没有了行动的力量,没有刺激你真的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决心。
现在的东南亚,仍旧有超过一半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有50%的农村人口无法获得干净的饮用水和基本的卫生设施,一半的孩子从来没有接受过教育。我们依旧面临着这些看似遥远,却实实在在发生在我们身边、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出发、为什么要去到做着最有份量事情的国际组织里。这些经历是帮助我们去找到战场啊!
UN 就是一个这样的好战场,教你如何去联结每一个个体生命和这个世界上亟待解决的问题。在这样一个看似庞大的体系里,也许你一下子被铺天盖地的社会现实问题问懵了头脑。然后,你会开始去反问自己一开始我被问到的问题——“如果你的人生还剩下60年, 你想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Why (为什么是教育)
曾在一个关于社会创新的分享会上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农村妇把鸡生蛋赚的钱拿去给孩子买了方便面。这看似是个笑话,可是我听完却觉得很沉重,它让我想起了我的柬埔寨同事跟我讲的另一个故事:在柬埔寨村落里,农村养牛赚的钱,只会拿去继续买更多的牛,让家里的孩子放。于是,一代代都是放牛娃。村里的人们,无论多么努力地放牛,都世世代代走不出与生俱来的贫困。
这两个故事,让我一直在思考:教育到底是什么?
在我做农村发展计划的时候,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没法把自己的技能变成可转化的技能,传递到当地的社区,害怕自己做不到“授人以渔”。而对于任何一个发展计划来说,如果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技能和知识传授给当地人,那都是失败的。全民教育(EFA)很重要,“确保包容、公平的优质教育,促进全民享有终身学习机会”更重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也许教育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
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理解到,教育不是给一个普适配方,它需要多去尝试,是埋种子的过程。当我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上班时 ,有一次在举办的促进亚太区域教育公平的会议上,我邻座坐的是一位从泰缅边境难民营来的老师,他们长期在泰国西北部做着最基础的社区营造。临走的时候,我问他这会不会是他终生的工作,他说“我会工作到Karen难民问题没了的那天吧,我就是从难民营长大的。”听完他的这句话,瞬间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死磕一线工作的原因。
你永远可以在最朴实的土壤里,找到那些让你觉得闪闪发光的人。他们看起来其貌不扬,不会说流利到飞起的英语,也没有很高的学历,他们或许都因为难民身份而无法轻易的飞来飞去,可他们却比我们更了解这片土地正在真实发生着什么。他们会高兴跟你说:“我很开心看到难民营长大的孩子都可以回到社区里来教书!”他们会主动打开手机,自豪跟你展示,他在难民营的简陋大学里,拿到学位证的毕业照。照片里,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东南亚村落教室,只有天然的窗子,几只塑料板凳和木头桌子。毕业生们穿着白色校服,开心地举着一张薄薄的纸,每个人笑得跟花儿似的。我想,那是我见过的最闪亮的一张毕业照了。不比每年夏天哈佛校园里那抛着学位帽的仿佛向世界宣告拯救世界的宣言,这张仅仅六个人的毕业照,却让我看到了全世界最自豪和怀抱希望的瞬间。
的格言是: peace in the minds of men and women.(于人之思想中构建和平)。教育就是做着这样一件朴素的事情。也许有了教育,就可以让一个被贩卖的越南女童勇敢地说不,就可以让一个非洲遭受着割礼的少女有勇气说不,就可以让一个经受着校园霸凌的少年勇敢地说不,就可以让一个正拿起武器瞄准着孩子的男人选择说不。
在这条不断认知世界、探索自己的成长道路上,我一直告诉自己:永远去学最前沿的知识,永远去踩最艰苦的土地。比起洋洋洒洒诉说伟大,我更乐意挽起袖子,踩在最艰苦的泥土里,对着前方傻笑。
在这个地球上,有很多人踌躇满志,想要改变世界。也有很多人脚踏实地,从改变自己开始。
这些年,我的足迹辗转于欠发达地区和国家,游走在这个社会不被看见的少数人群身边,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脚踩泥土,记不清锯了多少根木头,钉了多少颗钉子,刨了多少个地洞,树起了多少个支架,和多少个破碎的灵魂肩并肩。每当我回想这些年的日子,常常会形容那段时光是与自己谈的一场恋爱。在那里,我看见了不一样的自己,更爱上了那个不一样的自己。那些烈日让我脸上流下了汗水,心中留下了坚持;那些小朋友们的笑容和围绕让我变身亲切可爱的姐姐;那些与老百姓交流的淳朴带给我更大的动力。在出发走到更遥远的地方,做出更积极的改变,反射更光芒的温暖前,我们需要有一个更热爱自己的自己。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区域教育局(曼谷办公室)工作留影
在柬埔寨的工作照片一
在柬埔寨的工作照片二
“人是不能改变人的,只有事情才能改变人。让世界成为你最好的教材,让经历成为你最好的老师。”这就是我青春10年,能给自己最好的宝贝了。
有人说我是孤单的,但我走着走着,却发现这条路从来不孤单。世界上总有另一群和我们一样做着这件最重要的小事的人;有人说这条路是很低的,因为你需要亲俯下身,接触泥土。可是它却是越走越高的,从泥土开始,你走向了世界,看到了改变世界的因子;有人说这条路是很窄的,因为你每天只与沙子、水泥打交道,可是它却是越走越宽的,接触了跨界推动发展的时代洪流。
美好的事物是带给你前行的力量,而不是让你恐惧未来的不确定。选择国际发展这条路,让我看到了那些因为听到我的故事而做出改变的人;让我遇到了这些因为看到了责任而出发的人;让我爱上了这群了解世界更了解自己而采取行动的人。如今,我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还将持续不断地做着。所以千万不要低估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以及你们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梦想的能量。
因为,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
后来的话:使命,就是使上命也要去完成的一些东西
A dream when you dream alone, it’s only a dream;
A dream when we dream , it’s .
——John
还记得收到录取结果的那一天,正好是5月20日,当时我走在落满樱花的上学路上,历时半年的申请、备考及焦急等待,一切都在那一刻,感觉像小孩长大一般,梦想成真。
从我记事起,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里都有一个愿望——希望世界和平。当然我也常常因为这改变世界的使命感而被别人嘲笑。就是这么一个在别人眼里奇葩的我,一路都在做着些奇怪的事情。从最初一不小心跑去柬埔寨帮农户种地和搭房子,到后来接触社会创新( )的概念,毅然决然的选择过间隔年(Gap Year),一头扎进柬埔寨村落的真实里,再到赴英深造,转移重点到西方更多元化的社会性别问题,再到后来正式加入国际组织。自从长大后,几乎每一年我都在流浪着,从北京到柬埔寨、到英国,再到曼谷。这一路的际遇,让我意识到,帮助别人不一定是苦大仇深的,它可以是快乐的、有趣的,同时会带来改变的。
我始终坚信,帮助别人是一件不单单有情怀和同理心就够了的事,但使命感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它是我全部的动力和忍不住就要去做的冲动来源。
我现在又有了一个梦想——让更多深深被使命感所驱动的中国青年,加入国际组织的平台,它可能不仅仅是实现自我价值那么简单,而是希望能够通过自身的力量影响更多的年轻人,让大家作为这群改变者(-maker)当中的一员,去发挥自己的能量,充满热情地奔赴到更大的现实世界中,去经历、去感知、去理解,最终采取行动,来帮助改变这个可以改变的世界。
当有爱的人、用心的人、行动力超强的人汇集在一起,那撬动地球就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了,不是么?
最后的最后,爱出者爱返;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探索着世界,就是找寻着自己。
希望,世界和平;希望,我们能包容接纳所有的爱和自由;也希望,你永远热爱那个坚持的自己。
【作者简介】刘添伊,本科毕业于北京邮电大学,硕士毕业于英国杜伦大学国际社会工作和社区发展专业。入选国家留学基金委国际组织公派项目,就职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曼谷办公室。长期关注教育和社会创新,曾就职于英国纽卡斯尔青年社区发展组织,参与社会性别平等、女性赋权、难民等议题。自2011年起,参与创立国内第一个由硬体搭建为主的柬埔寨农村教育发展计划(WOW ),带领近千名青年完成超过98个校园基础设施的建设。热爱亚非拉国家,喜欢跑马拉松和记录生活,致力于让青年和世界的两个改变同时发生。
(本文摘选自《视界之外:中国青年看世界》,闫文静等 著,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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