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 周倩倩
三问
“刚进学校时，其实压力很大。”吴可非坦言。到处，都是议论、怀疑的人。“博士生怎么了，学的比我们多但很多都用不上，她一定会比我们强？”“博士生在高校就能找到工作，为什么要来跟我们抢饭碗？”“博士生眼高手低，静不下来工作，过不了多久就走了。”
吴可非铆足劲，要证明给非议的人看，“我不为自己正名而是为博士生。”头一年，她每晚磨课磨到凌晨两三点才睡，“我把自己姿态放低，一切从零开始做起。”各种评比大赛她都不落，每次都捧回第一。
她将这些，归功于博士研究生生涯。“博士给你一个学习能力的提高，比其他人上手得更快。现在回想，如果当时本科毕业后就去高中，会差很多。积淀与综合素养，会完全不一样。”
从刘洋到现在的博士，范里见证了多位博士高中教师，“他们在专业的知识和研究更深，对学生来说，有更多的学习资源。”
与吴可非一样，赵春健刚进源清时，会被很多人问，“你博士生为什么要来高中？”包括他的父母，对现在的工作并不满意。
可他认为，“学到的就是用到的，其实很难。很多时候，是要边工作边学。”从工作至今，“与孩子们在一起真的非常愉快。”
他相信，“高中教师‘高学历化’是一个社会趋势，我现在不是‘大材小用’，反而是走在潮流的前端。”
杭州源清中学教学处主任白小珍至今还记得赵春健应聘说课的表现：“讲电池内部构造，他说课方式很创新，用比喻画图很形象地解释。”“他反应非常快，表达能力强，思维很独特。”
“留得住赵春健吗？”当初，白小珍心中有个隐忧，“博士来应聘，以前从未有过。而且，他还那么优秀。”
现在，这个疑虑打消了。赵春健自己也说，“不后悔当初选择。学校给我提供了广阔的平台，所学能最大程度发挥。现在有成果得到认可，有价值体验。”
与他一样，吴可非说，“根本不后悔。”她发现自己反倒是越来越坚定教师这个岗位，“我能帮助学生的不仅是知识成绩上的，还能在生活性格上帮助。教师这个职业，真的挺神圣。”
尽管，坚定如他们，但仍有不少博士会选择离开。刘洋，在杭十四中任教2年后离开。尽管，他是因为家庭原因去了澳大利亚。
当年杭十四中招生物博士，尽管应聘者众多，却最终因条件无法协商而告终。
多年前，杭州二中引进过多名博士，但也都没留住。其中一位，还是留过日本的海归。“他学环境工程，来学校教计算机，也不对口。而且，他个人觉得自己性格不适合教书。”与他同事过的一位老师坦言。
尽管，博士生的待遇有所不同。根据杭州对博士生的政策倾斜，任教头1年，就可转中级职称（中学一级教师）。“一般来说，普通老师至少5年才能转中级职称，其中3年还得做班主任。有的老师，做了十多年才评上。”陆夏君说。而且，研究生的5年（硕士加博士）都能算做工龄。
但究竟有多不同？有博士生私下坦言：“并没有为整体工资增加太多，对于外地人而言，很有压力。每次看到到手的工资，会有点打击。”
博士生当高中老师，留得住吗？
教学第一线
本科硕士生更适合
尽管，杭州高中招博士教师的历史已有9年，可总人数至今，在杭州市教育局人事处一位工作人员的印象里，“不算在职博士，进校时就是博士的只有个位数。”
他认为，“教书第一线还是本科生和硕士生更适合。”因为，“博士特长是创新研究，第一线教书相对弱项。”
一所学校招一批博士生，他认为“没有必要”。每所招一两个，他觉得还合适，“高中在搞课改，博士生在选修课课程创新方面更有优势。”
对于高中教师的要求，经历了一个变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高中老师的要求就是本科。不过那时，只是一个理想化的要求。高中和初中合并在一起，初中老师只要大专就行。”他说。
进入2000年，“初中与高中分开，高中本科生教师得以成为现实。”没过多久，重点高中各自又开始要求硕士生毕业生。
有趣的是，这个规律与大学生的稀有度有关。过独木桥的年代，本科生吃香。大学扩招后，更青睐硕士生。连硕士生都遍地时，博士生方显特别。
高中招博士历时9年
总人数寥寥
博士生当杭州的高中老师，历史虽已有9年，不过总数上，至今却寥寥数人。
2005年，杭十四中公开招聘生物博士生的消息成为一时热点。那时的硕士生，都是金贵的，更别说博士。
消息一出，博士生都还挺捧场。据当时的报道，“不仅吸引了全国各地多所高校的生物学博士生竞相寄来简历，而且还有许多其他专业的博士生也打来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其他专业的教师，并自我推荐。”
如此张扬，时任杭十四中的校长赵碧野这样解释：“引进博士有助于把学校建成‘研究型’中学。十四中计划设立博士后教育研究站，把博士培养成学者型、研究型教师。”
其实当时，杭十四中要在第二年承办全国生物奥赛，建了一个生化实验室用于生物创新实验，需要一位搞科研的生物老师。
这还有一个前提：杭十四中感觉“博士生好用”。之前，杭十四中就已聘了一位浙江大学中文系博士当语文老师。
这名博士叫刘洋，算是杭州最早的博士高中老师。这之后，杭十四中就一直延续了这个传统。
3年前，杭十四中康桥校区聘了一位数学博士和一位物理博士。今年，又聘了一位生物博士。这两次公开招聘，对应届生的学历要求都只是“硕士研究生及以上”。
尽管，现任杭州十四中副校长范里一再解释，没有刻意地招博士生，只是恰好他们合适。
两年前，源清中学来了一位物理专业博士赵春健。两年下来，除教物理外，赵春健还成为学校创意团队的总负责，带出了27名学生拿到国家专利（实用新型类）。
现状
最终走入高中校园的博士，都是爱教书的。可在这背后，还是有各种无奈现实。
2011年，吴可非从中国科学院大学博士毕业后，进入杭十四中康桥校区当了一名普通的物理教师。
其实，她本科毕业后就能去高中任教，她在辽宁师范大学念本科。“当时，辽宁的省重点高中沈阳铁路实验中学已经录我了。”
可父母更希望她去大学，“那时大学老师的要求是硕士。”于是，她去攻硕。可毕业时，大学的要求改了，“要博士了”。
“好吧，那我就念博士吧。”3年毕业时，形势又变了，“就业形势不好，名牌大学还要求海归。难道我还得再去折腾一个海归博士后？这永远没有尽头了。”
普通高校，还是可以去的吧？“我更喜欢讲课。但在高校，教学并不受重视，学校更看重教师做了多少课题研究。一个讲课讲得再好的讲师，课时费只有15元，一个讲课讲得再烂的教授，课时费还有30元。”吴可非不太喜欢这种氛围。
“就当去高中试一试吧。博士生科研能力强、学习能力强，可以跟高中的教学结合起来。”吴可非带着这种想法进入了杭十四中。
对赵春健来说，到高中当普通老师的想法很纯粹：不爱科研，更爱与学生打交道。2年前，他从上海交通大学理论物理专业博士毕业，进入杭州源清中学当物理教师。
当时，他手中已有offer，其中一个是浙大的科研管理岗位：“大学里不搞科研，没有出路。但让我面对一张纸一支笔一台电脑搞科研，我更爱面对学生。”
5年科研培养的结果却是，转身离开。“有时回头去看，会觉得有点盲目。”他坦言。
高中教育转型
需要博士
“博士到高中当教师，有现实的无奈。”浙江教育厅教研室副主任张丰坦言，“博士扩招，就业难度增大，现在许多博士也不是地道地做科研了。”
不过，在他看来，高中又需要博士。“高中教育转型，更多并不是希望知识传接，而是给方法指引。在这方面，特别是研究性学习，博士当高中老师有独到之处。” 在国外，高中教师中有不少博士，“他们学识厚重，工程、建筑等专业深的课程，由他们来上。”
他看好这个，不过前提是：“博士自己得对未来有个正确的规划与定位。”
接下来的问题，就在学校。“学校怎么用博士，不能仅仅只是当做一名普通教师，否则博士会有屈才之感。要让他们有所区别，创造有利于他们的平台，才能留住他们。”张丰认为。
问题，还在于教学目的。“如果课程过度指向考试，博士不一定有优势。课程指向孩子的学习，他们才有用武之地。”他说。(记者 高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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