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姜霖没有想到，他只是想遣散九房姨太，迎娶一位新式思想的女学生。
妻子陆林染转身，便做回了他顶头上司的白月光。
谭公馆。
陆林染身着一席紫色紧身旗袍，端坐在红木椅上。
与窗外的桃花融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林染，我打算和苏清颜结婚。”
她的丈夫，沪东少帅谭姜霖一个身着军装，外披墨绿色大衣，走了进来。
陆林染一时有些懵。
就在昨天她才看到，关于丈夫口中苏清颜的报道。
说她是时代铸就的巾帼女子！
当代第一才女！
今天谭姜霖就要娶她？
他忘了，他已经有了九房姨太太！
陆林染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少帅，报纸才夸苏清颜是新时代的巾帼女子，第一才女，你就要让她做姨太太？她愿意吗？”
谭姜霖剑眉星目，语气中一沉。
“林染，我打算和清颜执行新式一夫一妻制，所以准备将姨太太们都遣散。”
一夫一妻！
陆林染闻言一怔。
“那……我呢？”
谭姜霖面上有些愧疚。
“你们陆家已散，你独身一人无处可去。你还会是谭家的女主人，可谭公馆的少帅夫人，只能是清颜。”
少帅夫人，只能是清颜。
陆林染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报纸上对苏清颜的赞扬。
未免有些讽刺。
“少帅，你太荒唐了，此事我不同意。”
“你可想过，不仅是我无处可去，你那九房姨太太们又该何去何从？当初既然收了她们，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
谭姜霖剑眉微蹙：“林染，你知道的，这些姨太太一部分是下属所赠，一部分是父帅让我娶的，本帅对她们没有感情，我会给她们遣散费！”
“清颜说的对，我放她们离开另寻良人，才是对她们负责！”
他说到苏清颜时，眉目温柔，仿似在描绘一件绝世珍宝。
陆林染听到这话，思绪飘到了三年前。
那时谭姜霖向父亲求娶自己时说：“我谭姜霖心悦陆林染！会一生一世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陆林染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只调转话锋道：“那麻烦少帅将苏小姐请到谭公馆来，我想见一见她。”
她不信，报道上与众不同的新时代女子苏清颜，会愿意嫁给已有妻妾的谭姜霖？
就怕是谭姜霖自己爱慕苏清颜要强娶。
而谭姜霖却呈一副防御姿态。
“林染，我不会带她来见你的，你也不要想着给她立姨太太规矩。她是新时代女性，不会遵守你们这些自我束缚的旧时代女子观念。”
“而且她说了，和你能不见，就不见。”
说完，谭姜霖拿上大衣离开了屋子。
陆林染一个人坐在屋内，心中五味杂陈。
从小跟着陆林染的丫头小桃替她不值，眼眶泛红。
“大小姐，您可是陆家长女，是陆大帅的女儿！当年求娶您可不止他谭姜霖一个，如果不是他当年信誓旦旦在老爷面前许诺此生只爱您一个，老爷也不会将您嫁给他。”
“您还容忍了他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现在他竟然要为一个姓苏的要遣散，所有姨太！”
“说什么一夫一妻……”
陆林染听小桃再次说起“一夫一妻”陷入了沉思。
她曾是西南军阀陆龙勋大帅的长女，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虽然没有再娶妻，却也有四房姨太。
从小耳濡目染，她并未觉得父亲有哪儿做的不对，也从不奢求谭姜霖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所以哪怕他有九房姨太，她也容了下来。
可现在他要一夫一妻。
一夫一妻……
那自己算什么？
第2章
陆林染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对小桃道：“小桃，我们先去一趟银行，再去新式女子学堂见一见这位苏小姐吧。”
她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少帅谭姜霖遣散九房姨太。
还要背弃与发妻的承诺。
也想问问苏小姐，是否真的愿意嫁给谭姜霖。
乘坐黄包车，抵达沪上银行。
银行的人领着陆林染来到了贵宾室。
陈行长亲自接待她。
“陆小姐，您今天怎么亲自光临敝行了？”
陆林染坐下后，对他道：“我想看一下近期户头的流水，盘点一下陆家户头的财产，心里有个底。”
她出嫁的时候，父亲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
一年后，父亲和她的弟弟们相继死在战场，陆家所有的财产又都交给了她一个女子打理。
陈行长给陆林染递了杯茶。
便吩咐人去查。
不多时，员工便拿着资产明细表和各种材料进来。
“陆小姐，近年您个人户头一直是入不敷出，只有几家商铺收益平稳。”
陆林染翻看着资产明细。
里面有几笔巨额支出，都是谭家的人取走的。
“陈行长，以后但凡谭家的人来取钱，都必须经过我的批准。”陆林染道。
三年前，她嫁入谭家。
才知道做当家主母不容易，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少帅府，其实亏空的厉害。
既已嫁做人妇，掌了家，她自当扶持夫家。
可如今谭姜霖有了新人，她也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行长点点头：“好。”
陆林染又交代了一些事，这才离开。
陈行长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不由得叹息。
“这样一个乱世，陆大小姐一个弱女子，还要扶持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谭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服务员也是感叹：“有什么办法，陆大帅和她的几个弟弟都死在了战场上，她一个人弱女子在这乱世只能依附谭家。”
“听说谭少帅这次看上了一个大学生，还要娶那个大学生，谭家怕也将没有陆小姐的容身之处……”
陆林染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论，只和小桃一路坐黄包车去往了学堂。
到达后。
小桃去寻那位苏清颜小姐了。
而陆林染一身旗袍，站在新式女子学堂门外。
她盘起的妇人长发和这里来来往往的女大学生相比，就是两个不同时代的象征。
不多时，小桃就回来了。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穿蓝色斜扣上衣，黑色及膝中裙的清秀女子。
女子和报纸上的面容一样，明艳动人带着一股子青春朝气。
陆林染看着她。
她也在打量着陆林染。
苏清颜本以为陆林染是一个旧时代的怨妇黄脸婆。
却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端庄大气，神态自若，连容貌也远胜于自己。
“苏小姐，久仰大名。”陆林染先开口。
苏清颜柳眉微蹙：“陆小姐，我本不愿见你。可你既然找上门来，我便会一会你，也好叫你死心。”
死心……
苏清颜高傲的语气，好似她才是正妻。
“我和姜霖是自由恋爱，不像你们媒妁之言是封建糟粕，你还是趁早放手吧。”
陆林染本来还想问她是否真心愿意嫁给谭姜霖，此刻听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懂。
只是她不明白，报纸上明明说苏清颜是新时代女性代表。
为何现实中却罔顾人伦，拆人婚姻。
“苏小姐，你可知少帅除了有我这个妻子外，还有九房姨太？”陆林染还是想点醒她。
可苏清颜满脸不屑：“姜霖都和我说了，她们不过是他被迫所娶。他已决定为我，把那些姨太太都遣散。”
‘遣散’二字说的真轻松。
好似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
都说耳听不如一见，陆林染现在才深有体会。
她只平静的看着苏清颜：“苏小姐，少帅可有告诉你，三年前他是如何娶的我？”
苏清颜一愣。
陆林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回头对小桃道。
“我们回去吧。”
回公馆的路上，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
陆林染望向天空，忽然想起前些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句话。
自由恋爱，和媒妁之约出现在了一个时代，本就是一个悲哀……
第3章
回到谭公馆没多久，谭姜霖的母亲便派人来请陆林染过去。
后花园中，谭母坐在欧式圆桌旁，苦口婆心。
“林染，姜霖和那位苏小姐的事，妈都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
她顿了顿，紧跟着又道：“不过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他的九房姨太你都容下了，一个苏清颜，有什么容不下的？”
九房姨太都容下了！
一个苏清颜有什么容不下？
陆林染心里说不出是怎么滋味，她望向一脸慈祥的谭母，不由地问。
“妈，您可知少帅为了她，要遣散九房姨太，还要和她一夫一妻？”
谭母眼底没有一丝惊讶，想必早就知道了。
她拍了拍陆林染的手：“傻孩子，男人都是图新鲜，你先依着他，等过段时间，他就会知道你的好。”
依着他……
过段时间……
陆林染的眼中都是失望。
谭母身体不好。
丈夫谭大帅和儿子谭姜霖常年在外，三年来，一直是陆林染这个儿媳在照顾她。
谭母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林染，你的父母弟弟都离世了，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妈，我会把你当成亲女儿对待。”
陆林染本以为谭姜霖做出这样的事，谭母多少会帮自己说话。
可眼下看来婆母毕竟是婆母，比不得自己的母亲。
毕竟，没有母亲会任由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作践！
这时，一道慵懒惬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弟妹，你可莫要小肚鸡肠，姜霖不过就是娶个妻子罢了，依他又如何？”
说话的人，是谭家嫁出去的大小姐，也就是谭姜霖的姐姐谭北冬。
小肚鸡肠！
陆林染看向一身洋裙，满脸大度的谭北冬。
不由的想起一年前，她的丈夫要纳妾，谭北冬过来寻死觅活的样子。
果然，人都有两幅面孔，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陆林染薄唇轻启：“大姐还是先让姐夫纳了妾，全了自己大度的名声后，再来管我的事。”
“你！”
谭北冬正要发怒。
陆林染又对身边小桃说。
“小桃，你去跟陈行长说一声，把谭家大小姐的分账户销掉。”
以前她是看在谭姜霖的份上，帮衬嫁的不好的大姑子。
如今她没那么傻了。
“林染，你怎么能……”
谭北霜脸色惨白，她话还没说完。
陆林染起身离开。
“婆母，大姐，我先走了。”
嫁入谭家三年，这是陆林染第一次那么生分的称谭母为婆母。
小桃一路跟着陆林染回去，气得不行。
“小姐，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您为了谭家呕心沥血，谭家老太太和那个大姑子根本没把你当谭家人。”
“她们都忘了，要不是您一直用自己的嫁妆补贴谭家，又苦心经营生意，哪儿有她们现在的体面。”
“您可是陆龙勋大帅的长女，您的外祖母可是晚清祁王府最受宠的格格，她们怎敢这么欺您？”
听到父亲的名字，和外祖母，陆林染的眼眶有些湿润。
父亲已经战死！
祖母更是早就埋入了黄土，连同整个清朝都没了……
她这个大帅之女，晚晴遗孤，早算不上皇亲贵胄。
那苏清颜不一样，陆林染听人说，她不仅仅是个才女，而且父母尚存还有兄弟姐妹帮衬，是个殷实的商贾之家。
谭家如今看不起自己，理所应当。
陆林染牵起了小桃的手，安慰她。
“小桃，莫为了不值得的人动怒。从前是你小姐我识人不清，现在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不是坏事。”
小桃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只是想着，如果大帅和太太还有公子们在天有灵，看着您现在这样会多么心疼。”
陆林染思及父母弟弟妹妹们，又想到昔日欢声笑语的陆公馆，也险些落了泪。
她似是下定决心。
“小桃，我们回家吧。”
小桃点头：“那小姐我们这就回去小住一天。”
“不，我想彻底回到陆家。”
第4章
小桃眼眶泛红，不解的看着陆林染。
“小姐，如果您回去，不就是成全了他们吗？”
陆林染望着湛蓝的天空，喃喃道。
“就当成全他们吧。我可是陆龙勋的女儿，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当初九房姨太太皆是谭姜霖无奈收下，从未碰过，所以我能忍下来，与她们好好相处。”
“现在不同，他已经彻底变心，让我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我继续管理谭公馆的烂摊子，我还没那么傻。”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小桃。
“我们先把在谭公馆里属于自己的物件清一清，三天后，就回陆家。”
“好。”小桃重重的点头。
入夜。
陆林染这一天经历太多，一躺下便被睡意裹挟。
可还没睡多久，就听到房门被人狠狠推开。
“砰”的一声！
陆林染陡然惊醒，就看到一身军装的谭姜霖满身寒意的朝着自己走来。
“本帅不是说过，让你别去打扰清颜？你为何要去新式学堂，还跟清颜说那样的话。”
打扰清颜，说那样的话？
陆林染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谭姜霖满身怒火，不由反问他道。
“少帅，作为你的结发妻，你要重娶，我为何连见那女子一面都不能？”
“还有，我今日和那苏清颜所说的话，句句为实，你确实是有九房姨太，也确实曾许诺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人好。”
“我可有一句假话？”
谭姜霖一噎，一时有些难堪。
下一刻，他又斩钉截铁地道。
“陆林染，三年前是本帅年少轻狂，错把和他人争强好胜当做是对你的爱意。”
“直到本帅遇到清颜，才明白爱一个人是爱她的本身，无关她的身世容貌以及名声。”
三年前，陆林染作为陆大帅的长女，不论是才情，容貌，还是身世家底都是沪上女子中最优秀的存在。
当时不少青年才俊各界名流求娶她。
谭姜霖觉得自己娶她，不过是和那些同辈的人，一争高下。
到手后，他才知道陆林染是多么寡淡如水，根本比不上才女苏清颜。
陆林染听完，说不气怎么可能。
可她强使自己平静下来。
“好，我明白了，往后我再也不会找苏小姐。”
听到陆林染的承诺。
谭姜霖以为她是服了软，周身的寒意也散去了不少。
他将大衣褪下，朝着陆林染走来，大掌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林染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少帅不是要一夫一妻吗？这是做什么？”
谭姜霖喉结微动，眸色冰冷。
“你替本帅管理家宅三年，本帅确实是对不起你。你这般识大体，本帅在和清颜成婚前，会先给你一个孩子，也算对得起你。”
下一刻，他说出的话更是令陆林染瞠目结舌。
“等你怀上孩子之后，本帅便不再和你同房。”
听到这话，陆林染差点被气笑。
原来他们口中的一夫一妻还能如此。
她看着谭姜霖：“我曾看过新式婚姻。上面说，要忠贞自己心仪之人，不论身体和心理。如此，才称的上是真心相爱。”
谭姜霖一愣，再无兴致。
“你一个封建旧时代的女子，哪里懂这些？”
一口一个旧时代！
说的好像，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谭姜霖离开后，陆林染越发确定了内心想法。
翌日，一早。
陆林染让小桃把九位姨太太请了过来。
第5章
客厅内。
九位姨太太一个个乖巧的站在陆林染的面前。
她们各个生得千娇百媚，看着陆林染的眼中都是恭敬。
“太太。”
陆林染闻言开门见山。
“往后你们还是称呼我陆小姐吧。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今天把你们都叫来，是为了什么事。”
谭姜霖要娶苏清颜的事，整个沪上都知道了。
九位姨太的脸上也失了血色。
其中，三姨太眼尾泛红。
“太太，不，陆小姐。”
“您知道的，我们大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女子，如今外面战火纷飞，少帅要将我们遣散。可有想过，遣散我们后，我们该去哪儿？”
陆林染何尝不知，她看向小桃。
小桃拿着一大盒银元出来。
陆林染开口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九位姨太太也知道谭姜霖所做的决定，无人能改。
她们拜谢陆林染三年的照顾，拿了各自的银元离开。
大院里，一下子变得空旷了不少。
陆林染和小桃一主一仆立在院外，身形格外单薄。
许久后，她对小桃说：“小桃，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继续清点，等我回来。”
“好。”小桃重重点头。
陆林染出去后，一路乘车前往了沪上最大的一家报社。
半个时辰后。
会客厅内。
陆林染口述：“我陆林染，与沪上少帅谭姜霖成婚三年。不料，他已变心，心仪他人，我和他难以偕老。特此登报离婚！”
报社的主编顾泽笙，身穿灰色长袍、带着银丝边眼镜坐在陆林染的对面，记载着她所说的一切。
当写到‘登报离婚’四个字时，顾泽笙神情微怔。
“陆小姐，您确定要登报离婚吗？”
顾泽笙也听说了，最近沪上谭少帅和女子学堂苏清颜的事。
算起来，他还是苏清颜的师哥。
陆林染面色平静，淡然点头：“嗯。还要麻烦顾先生，最后加一句，我陆林染和谭姜霖此次登报离婚后，再无瓜葛。”
顾泽笙闻言，第一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她白皙的脸上画着远山眉，一双眼睛如星辰般明亮而坚定。
除了外貌打扮，他竟一时分不清她和自己的师妹谁更像旧时代的女子。
“好。”他提笔继续写下陆林染所说的话。
“这则新闻，会在后天清晨刊登。”顾泽笙又道。
后天，正是陆林染要离开谭公馆的时候。
走出沪上报社。
陆林染又去将清点出的一副王羲之字画带上，一路乘车去往了谭姜霖父亲，也就是她的公公城外居住之地。
谭家别苑。
别苑由士兵守着，其中不乏有旧日的陆家军。
“林染小姐。”
他们看到陆林染过来，便想到昔日的陆大帅，称呼也亲昵了几分。
陆林染心下一暖。
对他们鞠躬道：“诸位好。”
谭父派人将陆林染迎了进去。
“父亲。”
陆林染看着皮椅上坐着两鬓斑白的谭父，叫了一声。
谭父忙起身叫她坐下，眼底都是慈爱。
“林染，快坐。这些日子姜霖和那女大学生的事，委屈你了。”
是和谭母一样的话。
陆林染还以为谭父在外，并不知道此事。
现在想来谭姜霖若是没有得到谭父首肯，怎会直接找自己，还直接遣散姨太，求娶苏清颜……
陆林染眼底都是苍茫，没有落座。
“父亲，既然姜霖另有所爱，我想成全他。”
谭父以为陆林染是愿意让苏清颜进门，松了一口气。
“你是个大度的孩子，想来也是能和那位小姐和平共处……”
陆林染却摇头，笃定的说。
“我准备与姜霖离婚。”
第6章
谭父眼底都是不敢置信。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你不同意，那苏清颜就进不了我谭家门。”
真的进不了吗？
陆林染不愿纠缠，她心意已决。
“父亲，姜霖心里没有我，我也不想将往后的年岁都耗在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身上。”
谭父听着她的语气坚定，不像是赌气，语重心长道。
“林染，你的家人如今都不在了，你一个弱女子，离婚后怎么办？”
“你的父亲曾在战场上救过我一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和姜霖离婚。”
陆林染听着谭父提起救命之恩，当即道。
“若是家父在天有灵，也会想让我能有个真心相伴到老之人。”
“如今这个社会，男女皆不易，我已经准备好了回陆公馆，自己做点小生意，过活。”
陆林染躬身：“求父亲成全。”
谭父也了解陆林染，她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不过，他又道：“可如今你父亲那些个旧部还在外征战，不能回来保你周全……”
陆林染明白谭父的意思。
打断了他：“父亲，陆家军跟着您能保家卫国，我一个弱女子，上不得战场，只会拖累他们。”
谭父还想劝说。
“可你曾经那样心仪姜霖……”
谭父还记得两年前，姜霖遭人埋伏暗算，生死不明。
陆林染在沪上总司令段世霆的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当时总司令的副将要赶她走。
陆林染面对枪口，却无畏生死!
也是因为那次，总司令段世霆才出手相助，让谭姜霖安然无恙的回来。
陆林染也记得这些，她打断谭父：“弃我去者，当断则断。”
谭父此刻确定她是真的要离开谭家，不禁叹息一声。
“好……为父答应你。以后若是遇到难事，一定要来找谭家。”
“谢过父亲。”
陆林染走前又将那一幅王羲之的真迹，留给了谭父。
她很清楚，谭父也是权衡利弊。
这幅真迹就当是报答他三年来，对自己表面上的维护。
回到谭公馆，天已经黑了。
今天谭姜霖没回来。
陆林染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一早。
她和小桃一起收拾从前父母给自己备好的嫁妆。
一些物品已经陆陆续续请人送回了陆家。
现如今只需把一些衣服和首饰收好，然后收回几间店铺，便能回家。
这时，谭姜霖身着墨绿色军装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附着一层冰霜，将一封信狠狠地拍在书桌上。
“陆林染，找我父亲告状，有用吗？”
陆林染疑惑的看向信中内容。
信上是谭父训斥谭姜霖“因为儿女私情闹得满城风雨，家宅不宁”之类的话，没有提她要离婚的事。
想来，也是等着自己提。
陆林染看完一切，目光才落向谭姜霖。
“我没有告状。”
谭姜霖眼中都是不信，语气越发生冷：“没有？难道你昨天没有去别苑。”
“我是去了别苑，可我没有告状。”
陆林染一字一句道。
但谭姜霖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陆林染，你敢做不敢认，真是虚伪至极！”
虚伪……
陆林染的眼神中唯有失望。
她不敢置信自己当年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不顾生死。
陆林染自嘲道：“我本以为我们只是夫妻缘尽，尚有情义在，没想到你半点也不信我的为人。”
她看向一旁气愤不已的小桃问。
“小桃，我们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小桃点头：“嗯，收拾好了。”
小桃回答后，又说。
“我们今天收了铺子，就可以回陆家了。”
夫妻缘尽？
收拾东西？
回陆家？
谭姜霖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目光落向四周，这才看到她收拾的大大小小的包袱。
他只觉是在做戏，冷笑。
“陆林染，你这是想用回娘家，来威胁我吗？”
“你别白费功夫，本帅娶清颜娶定了。”
陆林染父母弟弟妹妹皆亡，她一个女子如何回陆家？
可陆林染却忽视了他，对小桃说：“拿上包袱，我们回家。”
“好。”
小桃背上包袱，又瞪了谭姜霖一眼，才跟着陆林染大包小包的出去。
走出谭公馆的那一刻，陆林染看着外面晴空，宛如新生。
第7章
三年里，谭姜霖和陆林染也偶有争吵。
争吵过后，每一次，都是陆林染先低下头来和谭姜霖求和。
谭姜霖看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次肯定也是一样。
陆林染回去，不出一天，就会回来。
谭公馆外。
陆林染身形单薄，正准备上黄包车。
婆婆谭母身边的佣人张妈，叫她道：“太太，老夫人受凉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张妈吩咐陆林染做事，就好似是吩咐下人一般。
不过就是仗着从前的陆林染，好说话，孝顺罢了。
可现在的陆林染不一样，她坐在车上，凤眸落向张妈，一字一句。
“张妈，老夫人受凉，你不找大夫看，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病。”
张妈一噎。
如果是以前，陆林染听到老夫人生病，定是二话不说陪在老夫人身边尽孝道。
今日是怎么了？
陆林染没有和她多话，让车夫启程。
她不知道，张妈回去后，就添油加醋告诉谭母。
说陆林染和谭姜霖闹别扭，不管婆母，回娘家了。
谭母表面上一派慈祥。
“林染向来知书达理，今日怎这般小气，咳咳……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儿能随便回娘家，再说如今的陆家早就没有人住了，她和小桃两个女子，回去后能怎么办？”
坐在一旁的大姑子谭北冬不屑：“她陆林染就是太娇生惯养了，姜霖不过是要娶妻，有何要紧？她就是一个妒妇！”
谭母抿了一口茶：“小心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我们谭家还是要靠林染掌家。”
作为谭公馆的老夫人，谭母比谁都清楚，公馆的亏空三年来一直是靠着陆林染的嫁妆支撑。
谭北冬却不以为意。
“妈，您的新儿媳，我的新弟媳苏清颜可是留过洋的大学生，书香世家，还是当代才女。比陆林染不知好多少倍，等她嫁到谭家，还怕没人掌家吗？”
“那时候，陆林染再想回来，就晚了。”
谭母闻言，不置可否。
她也赞同女儿说的话，觉得陆林染肯定会再回陆家。
毕竟，陆林染曾经为了谭姜霖不要命，对她这个婆母也是尽心尽力。
现在就是一时赌气，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回来。
等那时候回来，她这个婆母也该教教陆林染如何孝顺！
另一边。
陆林染并不知谭母和谭家大姐在背后如何编排自己。
她从谭家人中收回了几家铺子，傍晚才回到了陆家，伸手推开陈旧的大门。
只见院子里面荒草横生，因为没有人打理，破败不已。
犹记从前，陆家门庭如市，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也还在。
陆家皆是欢声笑语……
可如今，过往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她的父亲和弟弟们皆死在了战场，几个妹妹，有些嫁去了外地，有些也早早在这个时代溟灭。
整个沪上，陆家就只剩下陆林染一个人了……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落泪。
陆林染喉咙尽是酸涩：“父亲，母亲，弟弟，妹妹，我回来了。”
这次回来，她再也不会离开。
翌日。
谭姜霖醒来后，一人坐在餐厅里，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
他问佣人：“太太回来了吧？”
陆家已败，他笃定陆林染在陆家待不过一个晚上。
佣人却摇头。
“没看见太太回来。”
谭姜霖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他还想问什么，突然听到大姐谭北冬，惊慌失措的声音。
“姜霖！不好了！”
谭北冬扶着谭母一路着急的进来。
谭姜霖眼底都是疑惑：“大姐，母亲，出什么事了？”
谭北冬先开口：“陆林染把之前她陪嫁来的铺子都收回去了，我现在去铺子里面拿东西，都要给钱！”
话落，她又递给谭姜霖一份报纸。
“还有这个报纸，你看看！”
谭姜霖接过报纸，打开一看。
只见报刊头条写着——
“联姻破裂！已故军阀陆龙勋之女陆林染公开登报与沪东军阀少帅谭姜霖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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