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大抵与《青楼梦》相对。红楼是闺房,是无性的清净圣结所在,是天真无邪的红颜少女活动的场所。而青楼则是妓女居住的地方,无限的性将那里染得很污黑(青),是一种不纯洁不鲜丽的“杂色”。
“楼”与平地相对,先民时少女本来是在原野平地自由自在的嬉戏,以后进了房,进房后还怕不安全,就上了楼,平地只留下了男性可以活动。但是好像女性越住越高,地位反而越来越低,女性心中是喜是悲,唯有自知。“楼”已与外界隔离,只好在楼上开一扇“窗”,推窗而望,愁绪万千。实在是“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按弗洛伊德的说法,梦是原欲的升华。《红楼》主人公是谁似乎一直未定。所谓红楼梦,是贾宝玉想进入红楼而做的梦呢?还是红楼中人做的梦?是何人的欲望的升华?文学是人类灵魂脱离原初状态的记录,此中关节,似不可简单放过。
一部《红楼梦》)并非是一部什么阶级斗争史,也不是一部封建没落史,而是通过个体身世揭示永恒的人生观、枯荣观和宇宙观的人生悲剧。书中仍是讲名、利、性,其根本底色还是死亡。梦与死是很接近的,梦时肉体几近于死,唯有意识还在潜在地流动。贾雨村在迷津渡口,该梦醒时却还在做梦,由开篇的清醒而终篇的迷醉,终于失落于红尘之中。世事原是一场大梦。
还是《好了歌》唱得好:“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好了歌》解注倒是一语中的:“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再看“飞鸟各投林”也是谶言:“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物命运全在生命欲望和生命道路中延伸,不仅性格就是命运,而且信仰更是命运!
曹雪芹对重要人物的命名看作人物命运无二,故每每独具匠心。贾府四姊妹: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其字表面意下暗含一种谶语:原(元)应(迎)叹(探)息(惜)。叹息什么呢?叹息四姊妹乃至整个女性的命运。同时,借四姊妹展示出四条路:权(元春)、钱(迎春)、边塞(探春)、佛(惜春),而通过每个人的不幸命运堵住了每一条路,原来无路可走。由名而路,由路而绝路,真是“原应叹息”。
全书关键人物宝钗、黛玉、妙玉(此三人名字构成宝玉之名,然而其为非女性,故称贾(假)宝玉)。这三人都与宝玉有情,且都有不一般的病。宝钗常吃“冷香丸”,为什么呢?宝钗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热毒”从“胎”里带来,已是令人不解,且又不能吃大夫的药,而只能由和尚开方。这里,作者象征意透过字面义而出:胎中热毒喻人的欲望、他思、本能,是与生俱来,因此非生理之病,而是心理欲求。这欲望情思乃“形而上”之病,原非医生可治,只能由和尚开方(喻只能由佛而解脱)。然而,“冷香丸“三字竟标明连解脱都不可能。宝钗的基本人生观属于儒,这一点恐怕不会有异议。而黛玉的心灵中更多充满道思禅机,黛玉自小有“弱症”,有一副带病的身子。按曹公之意,她原本是草木之胎的“绛珠仙草”,得“神瑛侍者”(宝玉前身)甘露灌溉之恩,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最后,黛玉泪尽吐血而死。看来,她的弱症是“因爱成病”,她的死是为爱而死(还泪)。可谓虽有道禅之心,怎赖得舍命之情。
宝钗的路(儒),黛玉的路(道)似乎都没有走通,而独秉悟道在心的“高妙”之“玉”——妙玉很早就遁入空门,古佛青灯已使她心如枯井。然而,就是这位高洁的“槛外人”,也有“走火入魔”之病。八十七回宝玉看见妙玉在与惜春下棋,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晚上回到庵内,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却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语,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最终,妙玉为强人所抢。看来,妙玉之路乃未走通。惜春慧眼看得清楚:“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哪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
比较宝玉和妙玉入佛之路是重要的。妙玉自幼入庵,修行多年,为人高洁,然终不能心静,而走火入魔,最终落得“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的结局。而宝玉自幼享尽荣华富贵,经历七情六欲,后又历经生命种种磨难,终于大彻大悟而飘然而去。曹公描画出这样一种心灵历程,只有历尽各种生活磨难、人生绝境,才能走向精神救赎之途。相反,尽管吃斋念佛,而未曾与苦难谋面,终将功亏一篑。然而,不管儒也好,禅也好,佛也好,都在作者的解悟中加以消解:“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作者以人物的“病”阻绝了人物的“路”,又由所有女性的路构成一张巨大的象征之网(“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空间时间的虚无),反映出青春的短暂,生命的迁谢,人生的无常和时光的无情。
天老地荒中如此无路可走,难怪曹公要感叹“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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