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一艘并不驶在任何海域的船,到达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南美洲的某个地方……奇怪、悲剧但是无所畏惧……”E.M. 爱德华·摩根·福斯特这样描述伍尔夫的第一部小说。

24岁的蕾切尔搭乘父亲的“欢乐女神号”货船从伦敦前往南美圣玛丽娜岛度假。母亲在她11岁时就去世了,父亲忙于经营远洋货船和工厂生意。她从小和两个姑妈住在里士满,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读的书全部经过父亲审查,受的教育保守又封闭,对男女之情一无所知。

故事就围绕蕾切尔远航途中结识的形形色色的人展开。在船上,蕾切尔遇到了临时搭乘的中年政客达洛维先生,他的一个吻改变了她对生活的态度。在圣玛丽娜,她邂逅了休伊特,一个出身英国绅士家庭的年轻小说家。两人的好感似乎源于“人类学家”的惺惺相惜,他们都喜欢观察人和生活,并对普遍接纳的事实持批判态度。远航令蕾切尔审视过往,认识未知的世界,探索广阔的人生。她的成长在思想、情感和身体上都有所体现。

从河岸街通向维多利亚堤岸的街道可是相当狭窄的,最好不要手挽手地沿着街走。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律师助手们恐怕就得一蹦一跳地在泥地里前行,年轻的打字员姑娘们会焦躁不安地跟在你身后。在伦敦的街道上,人们对美丽视而不见,怪异却总要承受苛刻的目光。还有,人最好别长得太高大,不要穿蓝色的长斗篷,左手也不要在空中乱拍。

十月初的一个下午,正值街道变得车水马龙,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挽了一位女士迈着大步走在人行道的街沿上。愤怒的瞪视纷纷扎向他们的后背。那些瘦小、焦虑的人们——和这对行人相比,大多数人看上去都很瘦小——别着钢笔,拎着沉重的公文箱,赶着准时上班去,还有周薪要领。也难怪他们会向安布罗斯先生高大的身形和安布罗斯太太的斗篷投去不友好的瞪视。可是,有某种魔力将这一男一女隔绝在了恶意与不受欢迎之外。从他张合的嘴唇来看,人们猜测他大抵是在思考;而她冰冷的双眼直视前方,视线高过了大多数人。

人们猜想,她或许是沉浸在悲伤中。她只能靠着目空一切并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才能忍住眼泪,与行人碰擦时她觉得疼极了。她隐忍地盯着堤岸来往的车马,几分钟后又揪紧了丈夫的袖子,在川流不息地车辆中穿行。当两人安全地到达了另一头时,她轻轻地脱出他的臂弯,同时放松自己的双唇,或是说颤抖起双唇来。她的泪珠紧接着就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她双肘靠在栏杆上,又遮挡住自己的脸庞,将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安布罗斯先生试着安抚她。他轻拍她的肩膀,可她对此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站在这个比他还要悲伤的人身边,安布罗斯先生感觉尴尬极了,他双手交叉背在身后,沿着人行道缓缓地走着。

堤岸向四处延伸出一个个凸起的坝角,如同一座座布道台。不过那上面并没有传教士,而是被一群小男孩占据了。他们甩绳子,丢石头,或是让纸船浮在河面上开始一段航行。他们有着捕捉古怪的敏锐目光,觉得安布罗斯先生是一个糟糕的家伙。在他经过时,反应最快的那个机灵鬼大叫道:“蓝胡子!”为了防止他们接着去调戏他的妻子,安布罗斯先生冲他们挥舞起手杖。看着这情形,男孩们认定他只不过是个怪人罢了,四个人索性齐声喊起了“蓝胡子”。

虽然安布罗斯太太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久得异乎寻常,小男孩们还是放过她了。时常会有人一个劲地盯着滑铁卢大桥下的河流瞧;还有一对夫妻会在一个美好的下午站在那聊上半个小时;大多数在这儿散步消遣的人都都会沉思上三分钟,比较其他场合,人们大多是说上几句话便继续走路了。有时候威斯敏斯特的公寓、教堂还有宾馆就如同薄雾中君士坦丁堡的轮廓一般。泰晤士河有时呈现出一种浓重的紫色,有时又是泥土般的颜色,有时又像大海一般泛着波光粼粼的蓝色。这个地方总是值得人们花费时间往下看,去瞧瞧下面正在发生些什么。可是这位 女士既没有朝上看也没往下看。自她站在那里起,她唯一看见的东西就是一块泛着虹光的斑点,中间有根细秆,缓缓地飘过去。隔着盈满眼眶的泪水,细秆与斑点在视线中游啊游啊。眼泪涌上来又落下去,洒进了河水里。随后一阵声响逼近了她的耳畔——

克鲁西姆的拉斯·波塞内王

以九大神祇起誓——

骚动声渐弱,好像说话的人经过她后又走远了——

塔奎因的元老院

势必不再蒙受冤屈。

是啊,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回到现实中来,可眼下她非要哭上一场不可。她把脸遮了起来,抽泣地更厉害了,她的肩膀相当有规律地起伏着。她丈夫刚从一个兜售明信片的男人处脱身,正走到锃亮的狮身人面像那里,转过身就看到了她这副模样,诗句便戛然而止。他向她走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开口道,“亲爱的。”他的声音饱含恳切。可是她将脸别了过去,如同在说,“你根本就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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