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于情,而不困于情。
作家祝勇说:
“每一个中国人,心头都萦绕着苏东坡的诗句词句。
比如: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比如: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比如: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里面,有孤独,有洒脱,有深情,也有豁达……
他的文字,几乎包括了人生的所有主题。
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在苏东坡的诗文中,发现自己,领悟人生。
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在不同的境遇里,与苏东坡相遇。
01
孤独的人,遇到苏东坡。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
我们都曾有过茕茕孑立,默默独行的时刻。
苏轼也是如此。
因为对新法不敢苟同,他不愿附和当权的王安石,被小人构陷,贬谪黄州。
因为没有住处,他只能借住在定慧院。
半夜时分,苏轼辗转难眠。
仕途被毁,亲友离弃,身边人不理解自己。
苏轼心绪不宁,半夜起身,在院子里独自徘徊。
缺月挂疏桐,四下寂静无声。
一只孤雁,穿梭在寒冷的树枝间,千回百转仍不愿栖息,甘愿在沙洲忍受寂寞凄冷。
这不由让苏轼想到了自己。
自己不也正是因为不愿迎合官场的污浊,才落到这般田地吗?
可苏轼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不降志,不屈身,也不回避磨难。
孤独,是一种选择。
一个人守住自我,才能不被群体淹没。
一个人守住孤独,才不至于被流俗吞噬。
宁可孤独,也不违心;宁可抱憾,也不将就。
敢于做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我们才能发出自己的光,将灰暗的世界照亮。
苏轼就像是一盏明灯,他让无数孤独的人,重新看到坚守的意义,重新唤醒内心的力量。
02
失意的人,遇到苏东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圆是意外,缺才是常态。
事无全遂,物不两兴。
与其烦恼自苦,不如闲庭信步,从容应对人生风雨。
写这首词的时候,苏轼已经被贬黄州三年。那个孤独自傲、愁苦郁闷的苏轼,彻底不见了。
他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开始与命运和解。
春日,苏轼和朋友出游,路上遇到大雨。
朋友们慌不择路,匆忙跑到前面避雨。
只有苏轼自己,拄着拐杖,听着雨声吟咏自若,从容前行。
等到云收雨歇,太阳突然冒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打在身上,人们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大雨。
是啊,再大的雨也会停下,再多的苦难也终有结束的那一天。
熬过风雨,总是可以迎来希望,不是吗?
可苏轼举步轻行,回头望去,哪里有什么晴天雨天?
都只不过是内心的幻象罢了。
万事万物都在人心里。
再大的风雨,都抵不过内心的笃定。
一个人只要内心强大,就抵抗世间所有的不安与躁动。
修好这颗心,安好这条命,心灵宁静,宠辱不惊,自然可以做到“也无风雨也无晴”。
03
深情的人,遇到苏东坡。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贾平凹说:心上有个人,才能活下去。
世界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你爱的人,同时也有爱你的人。
苏轼也曾经是个幸福的人。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娶了小自己三岁的王弗。
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恩爱弥笃。
但是好景不长,苏轼妻子去世,留下苏轼一人在世间漂泊。
十年之后,午夜梦回,苏轼梦到亡妻,写下这首悼亡词。
十年眨眼而逝,不曾谈起,却从未忘记。
坟茔远在千里之外,想和妻子说说话都不行。
妻子仿佛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女,红妆嫁衣,明亮如初,可苏轼已经两鬓斑白了。
哪怕相见,也认不出来了吧。
彼此之间,只能相视无言,泪流千行。
王弗去世之后,苏轼在她的墓地后山种了三万棵雪松。
想来每年这个时刻,两人都会在那个长满松树的山岗上重逢。
蒋勋说:在悼亡的结尾,苏轼在讲生生世世的重逢,他没有耽溺在悲痛之中,反而另外生出了一种豁达。让人可以“深于情,而不困于情”。
人生有太多无法割舍的“情”,亲情、友情、爱情。但是这些情分,都无法长长久久,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我们。
告别,是我们一生的功课。
深于情,而不困于情,则是我们一生的修行。
《世说新语》里讲:太上忘情。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生离,就是死别。
看懂这一点,人就会豁达一些。
世间真情已属难得,却还要强求天长地久,就是妄念了。
与其在分离的时候,哀哀哭泣,不如在相聚的时候,加倍珍惜。
04
执着的人,遇到苏东坡。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总有贪恋,有人贪恋名利,有人贪恋权位,有人贪恋温情。
有贪恋,就有执着。
可人生无常,贪恋越多,执着越多,人生的痛苦就越多。
嘉祐六年冬天,苏轼赴任凤翔府签判,苏辙留京。
朝夕相处二十余年的兄弟二人第一次面临分离。
苏辙心中不舍,一口气送了两百多里才肯离去。
苏轼一人上路,心中失落,感慨人生聚散无常。
路过渑池时,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上有很多飞鸿留下的爪印,但是飞鸿却一只也不见了。
苏轼忽然醒悟,人生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也是偶然在某个地方停留,谁也不能料定自己的前路在何方,聚散离合皆为常事。
空间上如此,时间的长河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之前来渑池认识的老僧奉闲已经身死,那座新建的佛塔里,安放着他的骨灰。
当时大家兴致盎然在墙壁上题诗,如今那座墙已经倒塌,当时的墨迹也已经找不到了。
空间不定,时间无情。
所以聚散离合,所以成住坏空。
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
与其执着,不如随遇而安,与其执迷,不如顺其自然。
懂得接纳无常,拥抱无常。
面对人生的起落聚散,得之淡然,失之坦然。
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一个人才能在这个无常的世界里,充实平静,自在从容。
05
遗憾的人,遇到苏东坡。
山下兰芽短浸溪,
松间沙路净无泥,
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发唱黄鸡。
——《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三毛说:遗憾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没有它的生活并不完美,有了它,却又让人不堪面对。
那些不曾留住的人,不曾做过的事,困在心里,酝酿出越发绵密的惆怅。
元丰五年,苏轼46岁,谪居黄州。
两鬓变白,疾病缠身,左臂更是疼痛难当。
一位名医好友听闻,亲自赶往黄州,邀请他一同前往蕲水县治疗臂痛。
病好之后,苏轼却依然心情不佳。
自己日渐年迈,仕途无望,他觉得此生就此潦草而过了,心中满是遗憾。
于是好友便携他,一同前往城外的清泉寺游玩。
看着寺中自东向西流的怪异溪水,他豁然开朗: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此后,苏轼一扫悔恨与懊恼,觉得人生依然大有可为。
返回黄州之后,积极入世,为黄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后来王安石失势,太后重新启用苏轼。
不出一年,苏轼还朝,出任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仕途重回巅峰。
人生总有遗憾。
有人遗憾自己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有人遗憾没有珍惜眼前人,有人遗憾自己选错了行业。
但是一旦让他们行动起来,他们就会失落地说:“太晚了”“来不及了”。
人生,从来不惧努力太迟。
与其在一次次醒悟与懊悔中来回折磨自己,不如立马行动起来。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切,都是美好的安排。
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会心一笑。
仿佛他不是千年前的一个历史人物,而是一个我们身边的熟人。
他如此鲜活,让我们可以近距离地感知他的喜怒哀乐,了解他的智慧豁达。
无论人生何种境遇,何种困惑,都能一一为你解答。
因为遇到苏轼,在生命这趟孤独的旅程中,我们才能辨清方向,走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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