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墙,是济南近郊的一个小镇。地方虽小,但是遥墙在山东乃至全国的知名度,却并不低。济南的国际机场,便位于遥墙。一架架巨大的飞机,不时呼啸着冲向蓝天,或是轰鸣着返回大地,演奏出时代潮流滚滚向前的交响曲。千千万万南来北往的客,也因此而记住了遥墙这个地名。

穿越,是小说、影视剧中比较常见的桥段。当然,那只是作者编导们虚构想象的产物。人类的躯体无法穿越时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的躯体不能穿越,但是思想却能。躯体的穿越只是一种娱乐,而思想的穿越,却是人类进步前行的动力源之一。

在遥墙机场上下飞机的时候,如果得暇让自己的思绪,轻轻地做一下千年左右的穿越,就会感受到遥墙这个地名所承载的东西,远比一座现代化机场要厚重丰富得多。如果再能用心倾听一下,也许就会透过飞机的巨大轰鸣声,听到一个雄浑苍凉的声音,或激昂、或豪迈、或深情、或悲愤地在吟哦。这个声音,属于一个千古不朽的名字——辛弃疾。而遥墙,就是辛弃疾的故里。

剑胆琴心,是古时有志有识之士孜孜以求的人生境界。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能把两者之一做到青史留名的,历史上大有人在。但是真正能够称得上剑胆琴心兼具的人,为数并不是很多。遍览古今,像辛弃疾那样,能把剑胆琴心做到极致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如果只是单纯阅读辛弃疾以词作为主要代表的文学作品,而不深入了解他的生平事迹,就很可能会被欺骗。比如我,就曾被骗了不少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辛弃疾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个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虽然他的词作风格,以豪放雄健为主基调。

青兕,是古代传说中一种体型巨大、凶猛无比的独角犀牛,基本相当于战神的象征。与辛弃疾同时代的一些人,就用青兕来形容他的形貌。比如被辛弃疾单刀匹马斩杀的叛徒义端,就惊呼辛弃疾是青兕转世、天神下凡。

按照当今的计量标准推算,辛弃疾的身高,应当在1.85米以上。辛弃疾的这副尊容和体格,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啊,分明就是猛张飞、黑旋风一般的存在。辛弃疾的形象,与他笔下“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等等诸如此类的清新明快,是不是很有违和感啊?

辛弃疾出生的时候,“靖康之耻”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他的家乡已在大金国的统治之下。以当时的情况而言,辛弃疾及其家人,就是标准的亡国奴了。我们不能苛求古人,能够具有宋金一家亲、民族大团结这样超越历史阶段的思想认知水平。面对亡国奴的境遇,有的人选择沉默、有的人选择顺从,当然也会有人选择奋起抗争。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批人,才铸就了不垮的民族之魂、不死的中华精神。而辛弃疾,就是这种人的杰出代表。

辛弃疾有一个好祖父。他的祖父辛赞,虽然在金国治下做了一个小官,但是身在金营心在宋,始终念念不忘大宋故国。自己没有勇气和胆量拿起武器,奋勇抗击异族入侵的辛老先生,却用“登高望远,指画山河”这类潜移默化的方式,把忠诚报国的种子,深深植入了辛弃疾的心田,培养出了一个忠烈千秋的好孙子。像辛赞老先生这样的人,也足以值得后人崇敬。

不甘心做亡国奴的辛弃疾,二十刚出头就拉起一杆人马,加入了耿京领导的抗金义军。当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杀害,义军面临崩溃之际,义愤填膺的辛弃疾,挺身而出,组织了一支五十来人的敢死队,夜袭数万人驻扎的敌营,一举生擒张安国,押交南宋朝廷明正典刑,为自己的领导报了仇。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区区数十骑,敢在数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此之极致剑胆,古往今来几人能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赵子龙匹马救幼主,那只是文学作品中的情节。而书生出身的辛弃疾,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真真羞煞无数英雄豪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处。”滋润舒适的日子,往往属于宵小钻营之辈。真的英雄,却常常注定要与寂寞相伴。在南宋,辛弃疾的身份是“归正人”。所谓“归正人”,就是投诚或者起义人员的意思。把历尽艰险,从敌占区归来的人员确定为“归正人”,南宋小朝廷的这种做法真是挺缺德,就像千古名奸秦桧提出的“南归南,北归北”一样。敌占区的民众,是被你们抛弃的,又不是人家自愿投敌的,有何道理歧视人家?

“归正人”这样的身份,使辛弃疾很难得到朝廷的真正信任重用。再加上辛弃疾力主北伐、一心光复故土,在苟且偷安、主和声音成为主流的南宋小朝廷,他只能是一个孤独的异类。不能受到朝廷真正信任,又不肯与权臣同流合污,辛弃疾被长期边缘化处理,就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了。

饱受猜忌冷遇、排挤压制的辛弃疾,曾被一些蝇营狗苟之徒,指控为手段很辣的“酷吏”。不管遭受了何等的不公、心中有多少委屈,但是在辛弃疾的词作中,却品读不出丝毫抱怨不满的情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像这样忠诚报国、一心为民的“酷吏”,应该是越多越好。惟愿对于像辛弃疾这类人物的正确认知与好评,不要总是姗姗来迟才好。

对于很多人来说,长时间的孤独落寞,很可能会演变成落魄颓废,纵使他曾经豪情满满。但是有一种伟大,仿佛专门为后世而生。有思想、有抱负的真英雄,是不会向世俗低头的。傲然前行的他们,生前的孤独落寞,经过漫长时光的酿造发酵,可以凝聚成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历史没有给辛弃疾机会,让他证明自己有没有指挥千军万马纵横驰骋、“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能力,却使他为后世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文化财富。相较于前者,这更加难能可贵。

淳熙十五年(1188)冬,一场南方罕见的鹅毛大雪,悄然降临江西铅山。一位名叫陈亮的友人,顶风冒雪,专程从家乡浙江永康,跋涉数百里前来拜访在铅山养病的辛弃疾。惺惺相惜,陈亮也是一位志在光复,但是饱受打击磨难、有志难伸的落寞英雄。陈亮也是一位著名词人,他的《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是抒发爱国情怀的经典名作。

在铅山鹅湖,辛弃疾与陈亮把酒言欢、长歌相酬,畅叙十余日,留下了多篇激动人心、饱含爱国之情的佳作。辛陈二人此次相晤,史称第二次“鹅湖之会”,对后世影响巨大。然而,在当时的南宋官场,却没有激起多大反响。南宋那些官僚,不是不能听懂辛弃疾、陈亮的心声,而是他们各怀心思。换句话说,是私欲限制了他们的眼界。所以,鹅湖那场大雪,仿佛能够穿越历史的时空,让人感受到辛弃疾、陈亮二人无边的孤寂和凄冷。

在陈亮告辞的次日,意犹未尽的辛弃疾,不顾有病在身,策马冒雪前去追赶。苦追良久,因为道路积雪泥泞,马儿难以前行,方才作罢。他还想对陈亮倾诉的,不是难舍难分的儿女情长,而是抗金复国的未竟之志。这是怎样的一种知音难觅!我仿佛看见,辛弃疾伫立于白雪皑皑的高坡,手按佩剑,眺望着陈亮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穿透古今,在天地之间久久回响的长啸。

友谊,是一种美好而温暖的情感关系。而有一种友谊的境界,却远远超越了这样的层面。如果一定要用友谊来形容辛弃疾与陈亮之间的关系,那也是一种不掺杂丝毫个人私念,以家国情怀为思想纽带的、最为伟大而高尚的友谊。值得一提的是,同辛弃疾相晤五年多以后,陈亮在科举考试中夺得状元桂冠。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走马上任、一展平生抱负,便不幸病逝。

辛弃疾同苏轼、柳永、陆游、李清照、姜夔,等等这些闪光的名字一起,共同创造了唐诗之后的另一种夺目辉煌。作为两宋乃至中国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词人之一,辛弃疾的词作不仅存世数量多,而且在思想情感、艺术水准方面,都达到了高山仰止、少有人能及的地步。在使人们得到唯美艺术享受的同时,又受到高尚思想情操的熏陶,这不正是文人墨客所追求的琴心之最高境界么?

壮志难酬的辛弃疾,把满腔的家国情怀、未竟的雄心壮志,全都倾注到了自己的词作之中。是的,在辛弃疾的词作中,壮志未酬的感慨随处可见,但是没有丝毫怀才不遇的幽怨哀叹。壮志未酬与怀才不遇,境界天壤地别。“可怜白发生”是一种感叹,但叹的是为国建功时不我待,而非自己韶华易逝、行将老去。只有一心为国为民、置个人生死荣辱于度外的人,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抒发爱国情思的词作,原来也可以写得这么千回百转、委婉深沉。有些人只是热衷于解析“可怜”之类的词语,用得何等巧妙贴切、力道十足,但是没有意识到,这已经不仅仅是艺术手法的问题了。那些没有大情怀、大格局的人,再怎么绞尽脑汁,写作手法再怎么纯熟,也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的。

阅读名家名作,如果不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作品的创作背景,就无法深刻全面地理解作品本身。辛弃疾的爱国情怀,真的是绵深如海、厚重若山。而这种情怀在其词作中的展现,堪称浑然天成。也正是因为这样,辛弃疾的作品才更加感人至深,具有永不衰减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念念不忘光复故土的辛弃疾,不仅把满腔爱国之情付诸笔端,临终之前犹自拼尽最后一点气力,高呼“杀贼”不止。同陆游的名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一样,壮志未酬的辛弃疾,表达的也是一种死不瞑目的心有不甘、近乎绝望的期望,令人有种刺穿肺腑的痛感。什么叫做把理想、信念和情怀,渗透到骨髓里、融化在血液中?请用心去阅读辛弃疾的相关词作。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收复旧河山、重铸辉煌的希望,虽然渺茫到近乎绝望,但是辛弃疾却用饱蘸情感的笔墨,向后世传递了一种生生不息的希望火种。功成不必在我,惟愿精神不死。而精神的传承,离不开文化的力量。辛弃疾一定知道,自己的心声,必定会被后人读懂。在感召鼓舞了无数仁人志士的同时,“辛词”也成为了永恒。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创造了灿烂文明的中华民族,决不能任人欺凌宰割。要想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强劲的体魄和本领,更要有坚强的精神和意志。体格再健壮的巨婴,也是无法受到真正尊重的。辛弃疾要对后人传输的,就是这样一种执念、这样一种启迪。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每当国家举行盛大的阅兵式,看到威武雄壮、气势夺人的分列式,迈着势不可挡的步伐,通过天安门城楼之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吟咏起《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的这些词句。同样,每当阅读吟诵这首名作,在我的脑海中,也会浮现出阅兵式那撼人心魄的恢宏场面。

陈亮字同甫,辛弃疾的这首名作,就是为知音陈亮所写。我们应当由衷地感激辛弃疾和陈亮,是他们用满腔的赤诚和热血,共同谱写出了这感染鼓舞了无数人的不朽名篇。

三尺青锋,剑含杀气,映照着感天动地的侠肝义胆。一方古琴,弦带深情,弹奏出大爱无疆的赤子之心。

勇冠三军,笔走龙蛇,剑胆琴心辛弃疾,古往今来几人能及?

作者简介:王离京,笔名谷荻,男,山东寿光人,1958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做过知青、工人、教师,曾任省直机关处长、大学领导干部,二级警监。散文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作品累计三百余万字,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相关作品成为国内外多家著名高校图书馆馆藏书目,两度入选山东省中小学生寒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前十位重点推荐书目。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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