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张朝杰 周晓瑛 世纪杂志

世纪

周幼海:他一生都在为父亲赎罪

张朝杰/口述

曾任《青年报》编辑

周晓瑛/整理

文史杂志编辑

引言:对于今天的很多人来说,周幼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但若是说起他的父亲周佛海,则是尽人皆知、已有公论的反面历史人物。

周幼海走上了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抗战胜利后,他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从事地下情报工作;新中国成立之初,他在上海市公安局从事反特侦查工作,参与破获了多起重要案件。在大时代的洪流下,他也身不由己被抛进旋涡之中,两进秦城监狱。但他始终坚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本文口述者张朝杰(1920-2018),与周幼海自中学时代起相识,两人先后走上了革命道路。接受口述采访时,张朝杰95岁,不仅有着非同寻常的记忆力,而且思维缜密,表达清晰,生命力令人惊叹。

作为周幼海志同道合的终身好友以及他人生经历的特殊观察者,张朝杰感叹道:“他是一个好人,可惜命运弄人,他一生都在替父亲赎罪。”

以下为张朝杰的口述。

01

桌上被刻“小汉奸”

我出生于1920年,比周幼海年长两岁。我俩认识那年,我18岁,他16岁。

1938年,上海已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之中沦为“孤岛”。家人权衡利弊后,让我从南洋模范中学退学,转赴香港继续学业。到了港岛,在南模校友吴克冈的介绍下,我考入当地一所名校——岭南中学。

岭南中学原本在广州办校,“七七事变”后迁入香港,大部分同学为住读。与我同宿舍的除了吴克冈,还有姚祖彦、白先儒、张国良和周幼海。几位舍友中,我、姚祖彦和周幼海兴趣爱好相近,更谈得来一些。另有一位比我们低一年级的萧孟能,也常来宿舍走动。

当时能就读岭南的学生,家境大多非富即贵。就拿周、吴、萧几位来说,他们都是世交,周、吴两家从政,萧家则是新闻世家。

周幼海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文质彬彬,说话斯文,很有礼貌。那时候我对他的父亲周佛海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有一次偶尔翻到教材《公民课本》封底,上面印有审核人周佛海的名字,听吴克冈介绍,他是国民政府主管教育的官员。

1938年冬,发生了令世人震惊的“艳电”事件,汪精卫、周佛海等人公然走上了投敌叛国的道路。消息传来,周幼海在学校处境尴尬。一次,不知是谁在他的课桌上刻写了“小汉奸”几个字,周幼海发现后大为恼火,但也只能作罢。为表示自己与父亲泾渭分明,他写了一篇小说发表在校刊上,主题便是对汉奸的抨击。

学期结束后,周幼海离港回沪,行前邀我、姚祖彦、萧孟能等几位好友一起去他家吃饭。那天周佛海不在家,我头一回见到了周幼海的母亲杨淑慧和妹妹周慧海。

杨淑慧是周佛海第二任妻子。早年周在湖南老家娶过一位发妻,生下一儿一女,后在上海逗留期间,与上海总商会主任秘书杨卓茂的女儿杨淑慧结识,两人情投意合,双双赴日本生活,并在那里结了婚,婚后生下一双儿女,也就是周幼海和周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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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青年时期的周幼海与妹妹周慧海

外界都说杨淑慧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她也有类似感觉。她年近四十,个子不是很高,梳着当时流行的盘髻,眼神炯炯,显得很有气势。她对周幼海非常疼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对我们也是相当客气的。

周幼海随父亲周佛海一同回到了上海。周佛海作为汪伪政府的三号人物,担任了伪政府“财政部长”“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等职。不多久,我听说周幼海赴日本留学去了。

第二年冬天,也就是1940年初,陶希圣、高宗武与汪精卫等反目,从汪伪政府秘密出走。他们在香港《大公报》发表文章,揭露了汪精卫与日本政府的密约内容,还在文中提及:周佛海之子周幼海到日本读书,实际上是去充当“人质”的。

一时间,各界哗然,满城风雨。身在香港的我也从报上获知了消息,不由得为周幼海的境遇而感到担忧。

02

红色禁书的“保险箱”

与周幼海再见面,已是1941年末。那时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军队攻打香港,家中长辈担心安危,让我在岭南大学修完部分课程后便回上海。不久,我以同等学力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岭南老同学姚祖彦早一年返沪,他告诉我,周幼海也从日本回来了,想与我们几位岭南同学见面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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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青年时期的张朝杰

见面地点被安排在周幼海舅舅杨惺华家。杨惺华是杨淑慧胞弟,作为周佛海的亲信和亲戚,在汪伪政府担任“财政部总务司长”。几天后,我们又相约去了周幼海的新家——位于愚园路749弄65号的周佛海官邸。

这是一栋洋气、漂亮的小楼,坐落于弄堂深处,毗邻的63号住着“76号”头子李士群,67号则是黑社会头目吴四宝家,外界也称这里是“汉奸弄”。“汉奸弄”位置隐蔽,交通方便,距离同在愚园路上的汪精卫行宫(现为长宁区少年宫)步行不过十来分钟。

自此以后,我们便把周家作为一个据点,常聚在一起打桥牌,谈天说地。有时候也一起坐电车外出,或是看电影,或是打桌球。时间晚了,我们就留宿在周家,一起打地铺。夜深人静之时,周幼海常有感而发,意味深长地说:“和你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是自由的。”

渐渐地,我和周幼海之间又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还在香港读高三时,岭南中学有位来自东北沦陷区的白老师。在他影响下,我开始接触一些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进步刊物,也得以了解西安事变的真相。读大学时,皖南事变爆发,国民党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令我对其彻底失望。后来,我又订阅了《华商报》《群众周刊》,尤其爱追看乔冠华在《群众周刊》上的专栏。乔的文笔犀利,政论鲜明,洞若观火,让人不由得击节赞叹,深以为然。

一次偶然机会,在周幼海的书橱里,我发现了不少唯物辩证法之类的进步书籍。他坦率地告诉我,自己在日本做“人质”时常去逛东京神保町的书店,那里什么书都能买到。他由此接触了《资本论》《西行漫记》《论持久战》等进步书籍,这些书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红军。

03

从“人质”到“自投罗网”

重逢后,从周幼海看似风轻云淡的讲述中,我也获知了更多他在日本做“人质”的细节。

1939年秋,他被送去日本读书,侵华头目之一伊藤芳男亲自陪同。到了日本,周幼海吃住都在当地大财阀的豪华别墅里,同住人还有罗君强和梅思平的儿子。三个汉奸之子,也是同病相怜的年轻人,为解胸中乏闷,有时也会在一起借酒浇愁,碰杯祝酒的祝词便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旁监护他们的日本人对此也束手无策。

陶希圣、高宗武在香港《大公报》的文章传开后,周幼海与伊藤芳男吵了一架。他问伊藤:“我真的是来当人质的吗?”对方说:“不是。”他又说:“那好,既然不是人质,我假期里回家可以吗?”日本人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就同意他1940年夏回国过暑假。

回了上海,周幼海有如逃出牢笼一般,进而萌生了逃离父母、投身抗战的念头。第二年暑假再回上海,他便付诸实际行动。当时姚祖彦已返沪,周幼海就请他帮忙想办法。姚有一个表兄是生意人,常往返于杭州与金华之间,允诺将周幼海带到金华,再想办法送去重庆后方。

某日,周幼海对母亲谎称自己与姚祖彦外出打桌球。其实,周姚二人跑去位于南京路的金门饭店开了一间客房,以避人耳目。此前,周幼海已做好铺垫,经常外出迟归,杨淑慧对此也习以为常,并未发现破绽。到了后半夜,周幼海从饭店出发,直奔火车站,乘上了去往杭州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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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周幼海与母亲、妹妹

天亮后,姚祖彦若无其事回到自己家。不久,杨淑慧觉得事有古怪,便派副官寻到姚家。见姚祖彦一问三不知,副官又将他“请回”周家。杨淑慧怒气冲冲,上前一顿责问,周慧海则在一旁啼哭不停。见姚祖彦仍是沉默不语,杨淑慧威胁说:“你不讲也可以,上海现在只有两条铁路,一条通杭州,一条通南京,我们只要把这两条火车线路都停下来,每一辆车上去搜,总能找到他的。”

眼见事情要闹大,姚祖彦不得已说出了周幼海的去向。手腕强硬的杨淑慧请日本宪兵队出面,把上海去往杭州的火车全部截停,日本宪兵和“76号”特务拿着周幼海的照片登上一列列火车,逐节车厢搜查。周幼海乘坐的火车正好停在一个乡间小站,见此情形,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为免殃及无辜,他主动站出来“自投罗网”。火车重新起动,一路开到了杭州站,在站台上等待他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她们此前乘飞机,先一步抵杭。

出走不成的周幼海,从此更被严加看管,形同软禁。姚彦祖也被“76号”盘问,虽毫发无损,但多少受到惊吓。

听了周幼海的平静讲述,我也就愈发理解他此前关于自由的感叹究竟从何而来。

04

宴席上传来日本投降消息

1943年,周幼海又被送到日本读书,入读当地知名的庆应大学,直到1945年春天才回国。

1945年8月10日,他打电话来,邀我去周家吃晚饭。那天宾客满堂,里里外外摆了有30桌,周佛海和一些主宾坐在中间大桌。当时日军气数已尽,令汪伪政府黑云笼罩,周佛海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开席后不久,一位副官神色匆匆走进来,与周佛海耳语几句,后者迅即起身离席,出去以后再没回来。不久,副官又进来把周幼海叫了出去。

周幼海很快返回,径直坐到我身边,难掩激动地压低声音说:“日本人投降了!”我一听欣喜若狂,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与他告别。我要赶回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尽快告诉家里人。

那个日子,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前一天即8月9日零时,苏联出兵中国东北,上午11时过,美国继在广岛投弹后又向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多重因素作用下,当天深夜,日本内阁紧急召开御前会议,裕仁天皇同意接受《波茨坦公告》。8月10日清晨起,日本外务省开始通过中立国瑞士向同盟国发出电报,表示日本政府愿意接受《波茨坦公告》(但对日本天皇地位归属问题有保留)。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也将此决定通知了汪伪政府,于是便有了周佛海在家宴中匆忙离席的一幕。

第二天,也就是8月11日,上海街头简直成了欢乐的海洋。庆祝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声鼎沸,一片欢腾。沿街店铺橱窗、墙面和屋顶张灯结彩,挂上了各式各样庆祝抗战胜利的标语、彩条、横幅。不过到了下午,这些标语又全不见了。我觉得奇怪,周幼海告诉我:日本人还没有正式投降,要尘埃落定后才可以庆祝。

8月13日晚,周幼海开车接我、吴克冈还有几位朋友来到延安东路、四川南路交界处的华美广播电台。这是一栋红色小洋房,周幼海带我们径直来到电台播音间。在他点头示意下,播音员把设备按钮打开,对着话筒,激动地宣布:“这里是华美广播电台,之前被日本人勒令停办的电台现在恢复对外广播。接下去,我们向听众播报日本人投降的相关新闻。”中文播报完毕,播音员又用英语播报了一遍。

8月15日晚上,周幼海开车带我来到外滩谈话。他告诉我,浦东的游击队计划渡过黄浦江,和市区的地下党武装力量里应外合,一起解放上海。后来我们才知道,中共地下党原本做好了在日本投降后实施上海起义的作战计划,但因为各种原因,行动取消。

不久,周幼海跟我商量,想出资办一份进步刊物。我找到董乐山、丁景唐,筹划了一本综合性刊物,刊名为《时代·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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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时代·文艺》创刊号和第二期

《时代·文艺》第一期于1945年9月15日问世(有新闻出版史研究专家称其为“抗战胜利第一刊”),由富通印刷厂承印,后来才知这是地下党创办的一家印刷机构。创刊号上,周幼海撰写了一篇题为《现阶段的中国革命与民主运动》的政论文章。第二期于10月15日出版,主题是要求严惩日本战犯和汉奸卖国贼。但后来因为周幼海家发生变故,办刊资金链中断,《时代·文艺》不得不停刊。

05

秘密加入共产党

日本投降后,汪伪政府很快作鸟兽散,周佛海一家也搬回上海湖南路262号的湖南别墅居住。

一天,周幼海急急忙忙来到我家,忧心忡忡地说,父亲已经被关到重庆白公馆去了,戴笠多次发话,要母亲和自己也一起去白公馆。周幼海想请我务必与我的四妹张朝素(参加革命后改名为方寺)取得联系,看能否尽快帮助他前往解放区。

我的四妹张朝素早年投身革命,只身一人跑到了苏北解放区,与我保持着密切联系。但我与妹妹尚未接上头,周幼海就被送去重庆,软禁在白公馆,失去了人身自由。

1946年3月,报上刊发了戴笠坠机的新闻。不久我接到周幼海电话,他说自己已回上海,我俩立即见了面。他告诉我,戴笠死后,毛人凤接手,自己能出来是母亲杨淑慧与对方几经交涉后的结果。不过毛也提了条件:不可在重庆久留,不能去上海,只能到成都。

重获自由的周幼海,始终心心念念向往着解放区。在重庆时,他寻到中共中央南方局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求见董必武,董的秘书接待了他。但他手头拿不出任何组织介绍信,不便直接安排他去延安,秘书只得说“现在去还不方便”。因此,一到上海他就来找我,希望能通过我与党组织接上头。

那时候,我的妹妹张朝素也已回到上海。她与上级领导田云樵结婚后,奉组织之命,共同从解放区潜入上海,在中共上海地下党领导下从事地下工作。在我的牵线下,周幼海与田云樵见了面。一见面,周幼海就开诚布公汇报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他说:“我想要投奔解放区,走光明之路。”

田云樵经请示上级同意后,安排地下交通员顾叔平护送周幼海一路北上。顾叔平也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他对外的另一个身份是黑社会大佬顾竹轩的侄子。

关于周幼海抵达解放区之后的经历,多年后我才从报纸上知道,他由扬帆、何荦作介绍人,以特别党员身份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他又被派回上海,受田云樵单线领导,以经商为掩护,在中央商场二楼开了一家公司。他拿出自己的积蓄,为组织购买枪支、弹药等,还参与策反了国民党多位高级军官(其中不少是周佛海的旧部),参加了营救张澜、罗隆基等民主人士的行动。这些积蓄,包括黄金、珠宝以及美元等,不少是他以投资做生意为名从母亲杨淑慧那里要来的本钱。但上述细节,因为组织纪律,他当年不曾对我提过半句。

1948年,我和圣约翰校友叶佩仪结婚,我俩也秘密加入了共产党。为了便于开展隐蔽工作,我向母亲要了40两黄金,“顶”下复兴中路485弄11号三楼的一套公寓作为婚房。那里是高级住宅区,人员构成相对简单,进出便利,视野开阔,可观察外部人员动态。中共中央上海局将我家作为工作联络点,正式成立了策反工作委员会,书记由张执一担任(1949年4月由沙文汉接任),我和妻子叶佩仪都是成员。从此,策反委员会经常在我家开会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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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如今的复兴中路485弄11号(中共中央上海局策反委员会机关旧址)

周幼海受田云樵单线领导,当时也是险象环生。有一天,田云樵告诉我,周幼海被国民党特务头子毛森“挂号”了。所谓“挂号”,即指他被特务机关列入了通缉黑名单。所幸,我党情报人员将此消息传出,周幼海接到上级指示后,立刻从飞腾公寓(当时他已与施丹萍结婚,并与母亲杨淑慧共同居住在那里)撤离,在外暂避风头。杨淑慧那时候也或多或少猜到了儿子的真实身份,为保护周幼海,她故意对外放出“烟幕弹”,宣称儿子媳妇去了英国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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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田云樵与妻子张朝素(方寺)

1949年5月25日晚,上海已大部解放,我接到周幼海打来的电话。他语气急切地说,自己开车时看到了一个姓徐的汉奸,正坐着一辆三轮车行驶在延安路上。他已找驻扎在江苏路的解放军部队汇报情况。那时候地下党员并没有党员证,也没有证明文件。在他的竭力说明下,两个解放军战士坐着他的汽车,一起追上那辆三轮车,把徐姓汉奸给抓了进去。他担心那个汉奸信口雌黄一番辩解,很快又被放了出来,问我是否能联系上组织,想立即进行汇报。

情急之下,我想起策反委员会负责人之一王锡珍就住在附近的万宜坊,挂电话后立即赶去向他汇报此事。深夜,王锡珍来我家,告知事情已办妥,周幼海立了大功。那个姓徐的大汉奸,经查明是敌伪时期一名军长。

06

关于周幼海的父亲母亲

对于周幼海的父母,外界一直有这样的传闻:一个贪权,一个贪财。周佛海是中共一大代表,有人说他入党动机不纯,再加上妻子杨淑慧敛财心切,造成他1924年在广州退党。

周佛海在认识杨淑慧前,与发妻生有一子一女。与杨淑慧结婚后,随着官位亨通,愈发纵情声色,拈花惹草,常有绯闻见诸报端。日伪时期,周佛海访日治病时与女护士金田幸子同居,后者生下女儿白和石子。这让杨淑慧如芒刺背,痛恨不已。

尽管性格泼辣,手腕强硬,杨淑慧还是为了儿子付出了许多。她敛财大半生,但只要儿子伸手向他要钱做生意(其实周幼海把这些钱都上交给了党组织),她都是二话不说、毫不含糊的。

1950年,她受命协助上海市委宣传部的杨重光等人,实地查勘,寻找中共“一大”会址。因为当年召开“一大”期间,周佛海作为参会代表,正和杨淑慧交往,她作为知情者之一,曾多次来到会议举办地。时隔近三十年,多番查找,几经周折,有关方面最终找到兴业路上的中共“一大”会址,其中也有她的功劳。

对于周佛海,我接触不多。一方面,他沉浮宦海,早出晚归。另一方面,也是我年少气盛,刻意回避与他对话。

周幼海与周佛海之间的父子感情既不亲密,也不疏离。尽管上级再三关照不可泄露自己的党员身份,但周幼海告诉我,在周佛海临死之前,自己还是将入党的秘密告诉了父亲。对于儿子走上与自己背道而驰的政治道路,周佛海的反应比较平静,他只是叮嘱儿子:“你要从基层做起。”

07

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上海解放后,周幼海的入党介绍人扬帆担任了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兼社会处处长,田云樵任市公安局社会处二室主任。周幼海改名周之友,追随他们进了公安系统,从事反敌特工作。他擅长日语、英语,对侦查投入很大的精力,曾协助破获了多起重要案件。

1955年,“潘扬案件”发生,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5月中旬的一天,周幼海约好来我家,那天下起倾盆大雨,他并没有来。我以为是天气缘故令他爽约,但等了几天,还是毫无音讯,就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他出差去了。后来才听人说,受“潘扬案件”影响,他被关进了秦城监狱。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数年后,我被错划成右派,被押送到甘肃煤矿和新疆农场劳动改造,一去便是22年。待我回到上海,已经是1980年,被安排在团市委下属的《青年报》从事编辑工作。一天,接到公安局一位女同志打来的电话,她当年曾和周幼海在一个科室共事过。电话那头,她告诉我周幼海已平反回沪,目前住在一家招待所里。

我赶到周幼海住处,一打照面不由得心中一惊。眼前尚不到六十岁的他,两鬓染霜,身材瘦削干枯,需要别人搀扶才能勉强走上几步。自1955年后,他两进两出秦城,中风两次。因为实在查不出什么,1975年他被释放,到上海东安路的京华化工厂接受管制劳动。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潘扬案件”得到纠正,周幼海彻底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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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世纪80年代,周幼海与友人朱肇乐

平反后,政府给予周幼海一笔数目不小的补偿金,并在漕河泾习勤路为他安排了住所。市公安局还派了一人过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同父异母的大姐周淑海每隔一阵就从外地来沪看他,前妻施丹萍也难舍旧情,时不时来探望他。

亲人和朋友的关爱,给他带去了很大的精神慰藉。他开始着手整理父亲留下的日记,并做一些口述历史,《周佛海日记》《周佛海之死》《周佛海浮沉录》等出版物及长文便由此而来。

但毕竟身体羸弱,他常年坐在轮椅上,困居斗室,健康每况愈下。大约是1985年夏,他被送去市公安局对口的康复医院,住院没多久就因为心衰而去世了,时年6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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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世纪80年代,周幼海在习勤路住所的阳台上

市公安局在龙华殡仪馆为他举办了追悼会。他身穿警服,安卧在鲜花丛中,身上覆盖着党旗。刘人寿等隐蔽战线的老同志以及市公安局领导也出席了追悼会,扬帆当时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便由他夫人李琼作为代表参加。

周幼海去世后,他的骨灰被安放在龙华烈士陵园。有一次我去看他,看到骨灰盒上放置了一个小小的花圈,上面署名白石和子和金田幸子,那是他在日本的亲人。

在周幼海生前,有人曾问他:“你一辈子吃了这么多苦头,你感到后悔吗?”他回答道:“我相信我走的路是正确的,我至今无怨无悔!我之所以吃苦头,是因为父亲作孽太多,报应在我身上。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替他在赎罪。”

如今,我已老了,与我同时代的许多老朋友也都走了。记录下这些片段往事,是对周幼海,也是对我自己的过往,一份深深的纪念。

(本文部分图片由张朝杰之子张友苏、田云樵之子田海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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