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蓬云

沈阳人不直接贬损人,也不挖苦人。却喜以生活细节、借喻醒人。大家共事,和睦相处,少一些尖酸之语,借句小品中话“让他自己核计,一会儿就明白了”。

有人做事不认真,不在行,敷衍了事。比如孙女扫地,东一下西一下,边看手机边在那糊弄。老奶奶看了,叹道:“你这是小脚踢球。”孙女不懂,咋讲?奶奶说:“横划拉。”民间智慧,观察细微,多形象。过去女人多小脚,以足跟支持身体,不易抬腿踢,见有物,只好横着瞎划拉。

刘二爷是个单身汉,每天出去打工,晚上回来自己弄口饭。有时累了,干脆啃两口干粮,倒下就睡。同院的王婶见了很同情,每晚多做些饭菜,见刘二爷回来了,就招呼他吃饭。一天,刘二爷下班早。进院就闻到很香的韭菜味,心想今天是要吃饺子。自己大男人别总饭来张口,吃饺子要有蒜,于是,他就在屋里剥蒜。

王婶做好了饺子,让小孩去看看刘叔回来没。小孩到刘二门口一看,他在剥蒜。回家对妈妈一说,王婶忽然想起,唉,今天头伏呀,头伏饺子二伏面,你刘叔肯定自己弄吃的呢,咱们吃吧,别打扰他了。

这边刘二爷剥了一碗蒜,左等没人来叫,右等也没动静。心里想过头伏,人家自家改善改善,咱就别去凑嘴了。

天黑了,王婶在院里见到刘二爷就问:“孩子看你剥蒜,吃的啥馅饺子啊?”刘二是个爽直人,回答:“我没包啊。”王婶一拍大腿:“唉!”由此就出现一个形容双方误解、事不成的疙瘩话:“刘二爷剥蒜——两耽误”。在胡同大杂院里的人,逢此类双方误会的事,此句话都运用自如。

有人办事自信得法,但别人认为不行。他不听,结果真没办好。面对残局,为安慰并指出原因,沈阳人有句逗趣的话:你是“下雨不打伞——自觉(浇)不错”。

过去,小饭馆生意大多是蝇头小利。可社会上有些胡同混混,每进饭店就想白吃,店主不敢惹,没办法。于是,当这样的人又进店落座后,店主就满脸堆笑,故意高声来一句:您今天又“来块石头”?此话一出,屋内食客个个微笑。混混也觉不自然,丢了面子,起身而去。什么意思?原来过去家里菜刀钝了,都要找块石头磨蹭一下,求得锋利。延伸开来,“来块石头——蹭蹭”,意为又蹭一顿。胡同大娘们对常来家蹭吃喝的人同样反感,可又不想撕破脸,所以一见来人,也会说“二小子,去拿块石头”。经常蹭吃的人自觉掉价,也会改掉毛病。

胡同里有的人爱占小便宜,能说会道,成天东家进西家出说些好听的大话、假话,圈弄人。大嫂你心善啊、长得富态,一点不显老;不然,就夸你家的孩子念书好,一看就有出息。一大堆话的后面,其实就是为了要点东西或是借些啥。有生活经验的大妈们遇到这事,也心直口快,说你就“烟袋锅喝稀粥——绕着弯地灌米汤吧”。话不伤人,意思有了。来者一听被人揭穿,也自感没趣,拍屁股走人。另外,生活中也有爽直人,高兴简单表达。见有人来串门又吞吞吐吐,就会说:有话你直说,别给我“烟袋锅喝稀粥”。这也是双方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信号。

街上有套圈小贩,一元钱几个圈,场子里玩具酒水,套上啥给啥。胡同大妈们巧借此情,说服家里的儿女别胡乱花钱,竟买些没用的东西:你这是“套圈的遇上打伞的——白扔。”那么大的伞罩上了,咋能套上物件,不是白扔钱吗。多么形象而有趣。

原先,一到年节,大妈们时常互问,“李大嫂,你家大哥没咧嘴呀?”对方就笑说“咧嘴,都把嘴咧到腮帮子上去了”。原来,当年家家生活都不富裕,有人忽然得些外财阔气了,为了显示手里有几个钱上了档次,头等事就是给自己镶两颗金牙,最简单的广告,就是爱咧嘴。“镶金牙的——咧着嘴”画面招笑,胡同小孩们给省略了,说:“咧嘴的来了”,就是告知院里人来了个镶金牙的“首富”。由此,“咧嘴”成了当年发财的同义词。

至于“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脸”“洗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一说就明白,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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