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雁图
芦雁图
■党明放
边寿民在芦雁题材作品中,善于运用芦苇和芦叶等线造型来映衬鸿雁的各种天真姿态,在追求点线面有机结合的同时,还注意画面上的藏露意适、动静相依、顾盼呼应等构图要点,构成有趣的画面。关于边氏在苇间作画的情景,程晋芳在《勉行堂文集·淮阴芦屋记》中写道:“四方求者络绎至,则盘礴坐亭内,煮茶焚香,督童子磨大丸墨,注砚池中,杂研丹黄靛垩,舐笔伸纸,随意所作。雁拍拍循除鸣,掠檐回翔,影与画乱,荻风萧瑟,若驶笔声也。颐公目与心契,画与神契,以故人争宝之。”
墨妙如君世所稀
泼来满纸雁鸿飞
雍正八年(1730),他作《百雁图》,百雁百态,无一重复,人称“墨妙如君世所稀,泼来满纸雁鸿飞”。郑板桥赞其:“画雁分明见雁鸣,缣缃飒飒荻芦声。笔头何恨秋风冷,尽是关山别离情。”
秦祖咏在《桐阴论画三编》卷上写道:“边颐公寿民,翎毛、花卉均有别趣,泼墨芦雁,尤极著名。所见不下十余幅,笔意苍浑。飞鸣游泳之趣,一一融会毫端,极朴古奇逸之致。芦滩沙口,生动古劲,有大家风度。”
边氏曾在水上专建小亭,曰“莲叶仙舟”,洞开数窗,用于观察凫雁在无人状态下的举止动态,以及生活习性,谓之“窥窗静观”。芦雁赋予了边氏思想感情,物我合一,从而使得诗、画及空间达到了统一、完美、和谐的意境。再加上书法,使三者相互辉映。如一帧芦雁册页,左侧两三枝芦苇横斜,右侧双雁蜷伏藏头作憩息状,左上题诗云:“月冷风清洲北,沙明水碧汀西。得睡且须熟睡,莫近客舟乱啼。”寥寥数语,使疏简静寂的画平添意趣。
另一芦雁册页则利用边角构图,下方芦苇疏布,右角一雁似在觅食,一雁抬头仰视,左上角题诗云:“倦羽息寒渚,饥肠啄野田。稻粱留不住,老翅破江烟。苇间居士。”边氏对雁的呵护迥非寻常。另一幅写芦边水际,双雁紧紧依傍,笔致疏简秀逸,情态亲切动人。左上题诗云:“菰米足疗饥,江寒泊最宜。天涯少俦侣,两两莫轻离。”另一帧写孤雁自高处飞向芦滩,但并不疾飞直下,而是颈后曲,目前视,意逡巡,着墨无多,用笔甚妙,一种瞻望却顾之态跃然纸上。左侧题诗云:“孤飞随意向天涯,却傍江湖觅浅沙。恐有渔舟邻近岸,几回不敢宿芦花。”数首题诗,切切低语,曲曲含情,所咏是人是雁,浑然莫辨,数帧册页,诗画交辉,含蕴着作者的拳拳深情,殷殷至意。
边氏引南来北往之候雁为同好,借以自慰自遣,他将自身社会遭际、人生咏叹、辛酸苦辣、悲感忧怀,一齐赋予候雁,写入诗画。世态炎凉,俦侣宜紧密相依,避免孤单无援之苦;人情险恶,不能不时时提防陷阱。这既是飞雁心态,究其实际又何尝不是历经漂泊、忧患的边寿民自己的心态!这样,边寿民诗中画中之雁,就不仅仅是被人格化,而且更被社会化了。综观历史,凡画雁者皆能“临风一举”,笔力雄健,笔意千秋,笔致独到。
自度前身是鸿雁
悲秋又爱绘秋声
边氏画芦雁,往往只需寥寥数笔就能勾画出芦雁的千姿百态,达到栩栩如生的艺术效果,给人以美的感受和启迪。之所以能有如此高超的艺术造诣,是与他创作态度的严谨和对艺术的极力追求分不开的。每当秋天芦花飞絮、雁声鸣叫的时节,他就潜入芦苇滩头,早晚都在观察揣摩芦雁的神态。边氏栖身于“蜗壳”般的茅棚之中,全然不顾“夜寒”“西风”“烟霜”的侵袭,为的是“忽开”那寥廓的艺术天地,登上那色彩绚烂、光辉夺目的艺术殿堂。他在艺术道路上这种孜孜以求的进取精神,十分令人敬佩。
边氏《秋滩栖息图》,画面芦苇数茎,秋雁四只,一对卧息芦间,一只回首云空,一只张翼飞落。左上角以行书题云:“江村稻熟水平沙,塞雁南归万里家。一夜西风吹不断,霜天月白卧芦花。苇间边寿民。”下钤“颐公”“寿民”朱文印两方。原由张先述先生收藏,1984年转藏桐城县博物馆。
边寿民于“壬子立冬后二日”“写于白沙旅馆”的一幅《芦雁图》,写两雁在寒沙折芦之间,一雁已息落,一雁盘旋将下,相望相依,宛如一对旅外的伴侣。一枝芦花,秃笔蓬松;隐约沙渚,墨色枯淡。作者所画的鸿雁,墨中带赭色,头颈弯曲,似一笔呵成,由浓而淡;羽翮柔软润泽,无不情趣横溢。这种大写意泼墨芦雁,是边寿民独特艺术的创造。
现藏江苏淮安楚州博物馆的《芦雁图》,整个画面一派秋天凄冷色调。近景写一沙渚,沙渚上长有一株修长而已开花的芦苇,同时配以数枝非常矮小的远景芦苇,虚实相间,错落有致。芦苇根部停留两只芦雁,灰黑相间的芦雁体态雍容,全身羽毛呈淡淡的青灰色,翅羽又黑又亮。嘴与脚呈橘红色,在整个沉闷的色调中显出耀眼色彩,顿时鲜活起来。画面上的两只芦雁,前一只傲然引颈向后观察周围情况,以防不测,像一威武的战士,全神贯注地保卫着身旁的另一只芦雁。后一只芦雁紧紧偎依蹲栖在前只芦雁身旁,悠闲自得。不难看出,前一只站岗放哨的是只雄芦雁,后一只憩息的是只雌芦雁,俨然一对亲密伴侣。
还有一幅边寿民于“庚申初春年间”创作的《芦雁图》,无论从画意到作品渲染及表现力,都属边寿民中晚年的代表作。画的尺幅较大,画风浓烈、辛辣、苍劲。画面上写的是一个冬末初春的早晨,天空尚飘着雪花,一丛芦苇饱受朔风摧残,但仍傲然挺立。近景芦苇边有四只芦雁,前两只芦雁的动态与前轴颇类。第三只芦雁昂首舒颈,正在眺望观察前方情况。第四只芦雁似在低头寻觅是否有可以充饥的食物,又好像在观察已被冻结的沙渚与未冻结前有何差异。这四只芦雁无疑为两对爱侣。沙渚两边池塘已结冰,如同镜面。冰冻着的沙渚之上仍留有枯黄的植被。四只芦雁中,除第三只的羽毛呈深黑色之外,其余三只的腹羽稍呈浅灰黑色。画面左上诗云:“寒云宵来战朔风,荻芦丛里玉玲珑。宾鸿乐此停双翼,不是云山没路通。庚申初春年间,边寿民。”下钤“颐公”“寿民”印。
边氏笔下的《芦雁图》形神兼备,苍浑奇逸,笔简意周,意境萧疏,平淡中蕴藏非常气势。在他的作品中,“高雅”与“通俗”并存,以“清高”为气血,以“晓畅”为躯体。
边氏常以芦雁自喻“一生踪迹与渠同”“于今衰病息菰蒲”,甚至如痴如迷地表白“自度前身是鸿雁,悲秋又爱绘秋声”。他想像飞雁南归,只道南方温暖,“哪知冰雪满江南”,为之伤感不安;他揣度乱苇寒沙,显得凄清,“犹恐雁嫌秋冷落,胭脂滴滴点芙蓉。”煞费一片苦心。
近人邓实在为《边寿民花卉芦雁合册》跋中云:“写生之妙,不难得其似,而最难得其神。得其似者,画工优为之。得其神者,非天才不办也。盖必胸有别趣,然后下笔始能生动;然此别趣 又非可以意造作也,必其胸次极高,于画外尤有无限神悟,故能一泼落笔,便有无穷生趣……颐公芦雁,世人所见一二帧,便觉惊叹欲绝。此册凡八页,皆写芦雁飞鸣宿走、饮啄游泳,或群或独,无不备具,无不精妙。”
海内称其才,画诗字三绝
边寿民师法前贤,兼取众长,尤得力于徐渭、陈淳。他曾经说道:“画不可拾前人,而要得前人意。”亦要师法造化,熟悉描绘的对象。边寿民所居苇间书屋,周围芦苇成片,往来候雁,往往停憩于苇间水际。在长期的观察中,他对苇雁的形体、动作、情态及习性了如指掌。而他最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他热爱往来栖息的苇雁,并视之如友朋,知情着意,体贴入微,从而构思顿生妙谛,下笔每聚深情。由此形成边氏芦雁的笔墨疏简、以形写神、写意传神、出神入化的特色。边寿民书法散见于诸多作品题识,从中可以窥见其用笔洒脱,飘逸自然,而又独树一帜,后人完全可以通过辨析他的书法来判断其作品的真实性。
乾隆十七年(1752)正月,边寿民故去,享年六十九岁。噩耗传来,汪枚和泪哀作《哭边大兄颐公》,诗云:“老友如晨星,落落见明灭。所嗟生相离,而况死相别。颐公吾老友,卅年相缔结。海内称其才,画诗字三绝。我尤爱其闲,能不因人熟,幽趣治兰芬,清言霏玉屑。泼墨相苇间,琴尊尚错列。绘图属我题,赞道词能切。年来我客游,燕赵苦羁练。去冬归湘访,阔久语难竭。居违三十里,匆匆旋车辙。春初闻凶耗,无疾遽永诀。平生金石交,讵等风花瞥。斯人既云亡,大雅竟摧折。良晤不可期,凄咽复何说。”
关于边氏家庭状况,史料记载甚少。程晋芳作《偶过东城感怀边苇间成七律句》,诗中有“累他邻舍愁填耳,弱妾孤儿夜哭哀”之句。其元配夫人姓氏不详,有妻妾也有子。
边氏传世雁画多被海内外博物院、博物馆及私家收藏,仅有神州画集增刊本《边寿民花卉芦雁合册》及文明书局本《边寿民鱼雁花卉册页》等少数单行本刊行。
在边寿民身后,画芦雁高手尚有高剑父、褚雪琴、林风眠、吴青霞、郑克明、袁凤文及刘芳萱等。刘芳萱乃吴青霞的弟子。
据史料记载,边氏曾于扬州红桥舟中作画,若干游人泛舟围观,一时湖上百舸云集。边寿民此举颇有行为艺术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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