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目前是世界上老龄化率最高的国家,预估2100年的总人口将会从2017年的1.2亿人,降到5000万人以下。日本政府、智囊机构、国际组织都普遍认为,日本社会的少子老龄化进程还在不断加速,一则医疗制度完善,平均寿命延长;二则生育率下跌,婴儿出生数量下降。
日本经济学家、关西学院大学经济学部教授安冈匡也所著的《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一书指出,少子老龄化状况带来的最直接挑战就是社会保障制度难以持续发展。社会保障制度包括养老金、医疗保障等制度设计,这主要依靠社会保险费和税金的收取,主要承担对象其实是年轻人群体。有专家也因此将之称为“代际转移支付”。
另一大挑战是空心化。无论是商业设施,还是公共基础设施,有效运转的前提都需要有足够的人口密度(使用密度、购买密度)。少子老龄化会使得许多地区的商业发展前景逐渐被葬送。而公共基础设施的投入需要变大,规模效应不起作用。书中援引日本媒体的报道指出,2010年时,日本65岁及以上老人超过半数的“界限集落”比重已达15.5%,这类集落(社区、乡村)的公共设施覆盖不足反过来又会导致更多的中青年人流失。
人口减少还必然导致劳动力人口不足。日本政府和社会已经设法推动提高女性劳动参与率、老年人劳动参与率,却拒绝引入外来移民,而出生率提高的希望目前来看十分渺茫。
有意思的是,《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这本书还阐释了一个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可能颇为少见的名词“银色民主主义”,意思是说随着日本老龄化程度的加深、老年人口比例不断上升,因而导致日本的民主政治趋向于满足老年选民的偏好,这使得日本政府的政策更加短视,虽然多年来一直倡导提高生育,却没有给出真正具有吸引力、能够切实带动生育的激励政策。不仅如此,在日本人口比例相比上世纪后期已经发生巨大改变的情况下,也仍然没有改变老年人口与其他年龄层次的人口在社会保险费分摊缴纳的比例。
《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这本书的最大看点就在于,书中提供了有关日本经济、社会发展与人口问题密切相关的许多详细数据,以及源自日本官方、研究机构的权威研究报告的重要结论。
对于中国读者而言,这本书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知晓作为中国重要邻国的日本的发展变化前景,而且也提供了重要的警示。日本的城市化、工业化发展,要分别早于中国台湾地区、韩国、中国大陆,而进入少子老龄化阶段之前,决策者、研究者其实已经意识到这种趋势,却依然没能采取真正有效的应对措施。
困扰老年一代的问题
少子老龄化社会,不可避免产生大量的独居老人。《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书中指出,首当其冲的就是“食品荒漠”问题——食品荒漠,指的就是很难买到新鲜食材的地区。如前所述,包括日本在内,一些国家和地区都出现了老年人占据人口比例很高的聚落,这些聚落的商业设施和公共设施都处于凋敝状态,并因此导致年轻人群的加速流失,反过来又会招致商业变得更加凋敝。日本、美国、英国等国的一些地方已经较为显著的出现了这类状况。
其次,“孤独死”困境。随着社会独身比例的提升,独居老人之中缺乏社会交往空间、资源和能力的人的比例也在提高。为了帮助这类老人,日本政府和社会致力于呼唤志愿者出力,却难以满足需要。
第三,护理困境。日本目前每6名老年人就有1名认知症患者(认知症包括但不限于阿尔茨海默病,血管性痴呆、路易体痴呆),这个比例还会随着老龄化程度的继续提升而增加。这还不包括被确诊的患者之外,那些存在轻度症状,有较大几率转化为认知症的“准”患者。书中指出,由此出现的社会问题,包括老年认知症患者的偷盗事件增多,陷入生活贫苦,交通事故增加,以及缺乏足够的护理人手。
第四,大批老年人陷入生活无着,并由此产生出不在少数的流浪人口。
困扰年轻一代的问题
第一,劳动问题。在日本,虽然许多企业确实相当程度上推行将员工视为家人的管理方式,但黑心企业也非个别。日本媒体经常曝光那些不对员工上岗进行充足培训,强迫员工长时间工作甚至出现过劳死的企业。在日本,虽然法律限制了劳动者的工作时间、加班最长时间,却仍然十分普遍的出现让员工“自愿”长期、超量加班的现象,尤其是劳动密集型企业。书中给出的统计数据显示,在日本,零售业、社会福利业、餐饮业的超量加班不给加班补贴的现象较为普遍,违规比重超过了25%。日本制造业、服务业的不少企业,正是因此得以与东南亚等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同行企业展开成本竞争。
值得注意的是,社会福利业的从业者,从事的正是照顾前面提到的老年认知症患者在内的弱势人群的工作,福利待遇较低,且常常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这恰恰导致了该行业无法吸引充足的人手。
第二,难以获得劳动收入的年轻人很容易陷入贫困状态。日本政府的厚生劳动省曾进行过深入调查,即日本全国约有5400人因失去固定住所而沦为网吧难民。据调查,数量更多的是“盘踞”在麦当劳、胶囊旅馆、桑拿房、洗浴中心等场所,零碎承揽一些工作,却很难改变现状的人。日本在上世纪60-70年代还以企业稳定雇佣员工而著称,但在20世纪末以来,日本却早已变成了劳务派遣用工比例最高的发达国家,这造就了一个规模很大、主要由年轻人构成的临时工群体,在即将滑向赤贫的危险中勉力支撑。
第三,数量可观的“啃老族”。
第四,日本社会仍存在阻碍女性劳动参与的制度性、文化性障碍。担负育儿、持家重担的女性,被日本政府鼓励走出家门工作,却并没有因此获得足够的支持。而很多执意到职场打拼的女性,很容易错过最佳的择偶和育儿期,而导致终身未婚。
第五,按照《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这本书的观点,由于日本政府的政策越来越明显的表现为被“银色民主主义”劫持,所以长期存在的幼儿园、保育园等可以帮助年轻夫妇降低育儿重担的设施,迄今仍然广泛的供给不足,而这直接导致大批女性无法走出家庭,到职场实现人身价值,而日本的用人单位的用工短缺也就没有得到满足的可能。
第六,单亲家庭的比例相比过去大幅增长,而由此带来的子女抚养难题也越来越突出。正是这些难题的存在,所以很大程度上产生对日本适龄婚育的男女的“恐吓”效应:不敢结婚,不敢生育。
少子老龄化的应对政策思考
中国的少子老龄化态势,当然远远没有日本突出。但这并不是说中国就不存在《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这本书所介绍的日本的相关问题。事实上,在中国,老年认知症患者的护理困境、贫困独居老年居民的生活困境、相当数量的年轻人难以获得稳定生活的空间等问题,也颇为突出。
所以,《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一书对日本问题给出的政策思考,未必完全适用于中国,却不无借鉴意义。
第一,过度医疗加大医疗保障体系压力的问题,应当引起重视。《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书中指出,“在生命终末期,一些患者愿意抓住仅有的希望积极进行治疗”,家属也有同样的想法。而美国、日本的数据则显示,生命终末期的时间虽然短,占据的医疗费用却往往接近总支出的四分之一。这意味着,医疗效果并没有得以改善,却产生了高昂的费用支出。书作者建议应向丹麦等国家学习,移风易俗让患者接受姑息治疗、临终关怀来渡过生命最后时光的方式,而非穷尽医疗设备、经费等资源。
第二,老龄化带来的护理服务需求增长,需要有更为合理的分摊。在日本,护理保险制度的存在让老年居民仅仅负担护理费用的10%,所以书作者显然认为应当增加这方面的自付费用比例,避免护理服务的经费池过早枯竭。而在我国,相关的制度保障却有着很大的缺失,应当借鉴日本等国经验,让老年居民尤其是独居老人、贫困老人也能获得基本的护理服务。
第三,为残障人士提供更好的教育和职业培训机会,为之融入各行业提供劳动保障——这方面成本应当由国家承担,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部分行业的用工紧张。
第四,加大各层次教育的国家投入。书作者指出,日本义务教育免费,而高中教育、大学教育的竞争仍然激烈,青少年能否获得相关的教育机会受父母收入水平和教育理念的极大影响。这种情况下,教育的起点公平其实并不足以保障社会公平,应当从结果公平出发,增加对缺乏足够财力保障孩子上高中、上大学、读职校的家庭的经费补贴,由此产生的财政支出,将产生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社会效应。
所评图书:
书名:《日本社会政策:少子老龄化状况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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