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杨天树 中制智库
导语
隐形冠军之父、德国管理学大师赫尔曼·西蒙曾断言：德国与中国是隐形冠军的最大赢家，而中国将成为德国隐形冠军的最强对手。因此，中德隐形冠军的比较研究是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的，其中，隐形冠军企业家的个性特质与精神特征就是一个很好的比较视角。
在代表作《隐形冠军》一书中，赫尔曼·西蒙认为，德国隐形冠军企业主是世界一流企业群体中富有特色与辨识度的一个集合，表现出很多独特的群体共性与个性特征，其中最重要、最突出的五个方面是：把自己和企业作为命运共同体；做事能够一心一意；有强烈的进取心；持之以恒；善于激励员工和点燃别人。这是他在全面考察德国1307家隐形冠军并与其它数万家制造企业比较研究的基础上，对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群体大致勾勒出的一个精神画像，在他看来，这就是其不同于一般企业家精神的“个性特质”。
在与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个性特质的对照中，可初步对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群体做一个大致的精神侧写。
01
强连接的“命运共同体”
企业家与企业的关联性与融合度
赫尔曼·西蒙发现，绝大多数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的个人愿景和企业使命不可分割，他们和自己的企业紧密融合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比如哈里波公司的创始人汉斯·里格尔，很多人这样评价他：“他和他的公司永远是一体的。”而“德国鞋王”戴希曼鞋业的主人海因茨·霍尔斯特·截希曼则说：“当我还在吮吸母亲乳汁的时候，我就开始享受皮具所特有的芬芳。我爱人类，我也爱鞋子。”他们的私人生活和工作几乎完全融为一体，连自己都无法将二者区分开，就像是“艺术家和他们的工作”。
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与自家企业联系之紧密，是那些受雇在大企业里的职业经理人所无法比拟的，相比德国隐形冠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中国隐形冠军以新兴型居多，多为企业当家人自己一手创办，因此他们习惯把企业当做自己的孩子，全身心投入付出的意愿度很高。他们立足自力更生与自主创新，确保所在领域关键环节与重大产品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注意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自主可控。
譬如，深圳凯卓立创始人王泽黎在公司负债累累之际不甘放弃，通过开厨卫五金店、外贸公司的收入来支撑、补贴凯卓立营运，笑言是“用一帮赚小钱、快钱的人赚钱去养另一帮准备赚大钱、干大事的人”；山东佰盛能源创始人张寿新在引进第一条生产线前后，硬是在厂区“泡”了两个多月没回家；重庆聚源塑料创始人潘会民回忆刚搬进綦江工业园区那会儿，足足“蹲守”了三个月，甚至吃住都在企业里。这种“以厂为家”、把自己与企业融为一体的状态，在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的创业之路上，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赫尔曼·西蒙发现，绝大多数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的工作动力主要源于对企业愿景的认同感和工作的成就感。当今中国大部分隐形冠军企业家的工作动力也不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经营当下的生活，追逐一份事业和未来理想。跟这些相比，金钱与商业成就都是次要的。曹德旺公开扬言:我是实业家,对那些为了钱的人不屑一顾!表达的正是这层意思。
王泽黎笑言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打铁匠”，把一个铁块做成有灵魂的东西，有附加价值的东西，这才是他想要的，而赚快钱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找不到那种快感。他们与企业共荣辱的动力真正来自其内心深处，依靠全身心的投入与奉献在员工、客户那里赢得信任与赞誉，而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装腔作势。
02
“持之以恒”的精神驱动
目标、决心与理想的长期主义价值
赫尔曼·西蒙发现，德国隐形冠军多为历史悠久型的家族企业，百年企业比比皆是，传承最久的超过600年。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笃信长期主义的价值观，他们掌管企业平均超过20年，有不少可超过30年，还有少数超过40年的，他们数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地坚持目标与愿景，同时坚定地前进与创新，他们似乎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力、精力和毅力。没有什么比一个清晰的目标和伟大的决心更能给一个人或公司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这就像一团熊熊烈火，自隐形冠军创立之初就开始燃烧，一直烧到他们退休或者更久。
当今中国的隐形冠军多为新兴型年轻企业，大部分都是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成长起来的，但这批企业家并不年轻，因为他们选择一个行业某个领域创办企业，往往一扎根就是很多年，执掌企业大多在20年左右，只有少数完成了二代传承。他们也大多崇尚长期主义，持续做正确的事，愿意持续投入。他们干一行爱一行，带领企业向既定目标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稳步前进。他们中的很多人早已过退休之年，还在公司里辛勤工作，是团队眼中的可靠领袖与敬业楷模。
如曹德旺、王泽黎、张寿新、潘会民等人，都在自己的领域浸淫了近30年，年纪也都在六旬左右，但他们依然生龙活虎，所到之处散发出异于常人的能量，充满气场与领袖气质。
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大都有冠军的雄心与高远的目标，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做“小池塘里的大鱼”，就是要在小市场做出大成绩，而不是在大市场做一个小角色。他们不求大而全，而是追求小而美、专而精，立志成为某一细分行业的老大或全球产业链某一环节、某个细分市场的主宰者。因此，他们特别注重市场占有率，对他们来说，这是特殊的荣光。譬如曹德旺在中美贸易战爆发时放出豪言：全世界只有我能做，美国不买我的买谁的？
王泽黎说，只要你在公路上看见十辆货车，至少有3辆安装了凯卓立的汽车尾板，以后欧美公路上也会有这样的“风景”。张寿新说，现在各个城市燃气公司铺设管道需要3pe小口径天然气防腐钢管时，就只能找我们这个规模不大的民企。潘会民说，中国房地产前50强开发新楼盘，都要用到我们的新一代挤塑板。
中山联合光电董事长龚俊强说：全球市场上每10个20倍以上的变焦摄像头，就有7个是联合光电出厂的。安徽万朗磁塑董事长时乾中说：当你打开冰箱门，有6成概率可以看到万朗磁塑生产的门封条。
广东星联精密的总经理姜晓平说：当你起一瓶国内知名饮料品牌的矿泉水，有超5成概率拿的是星联精密模具生产的瓶子。中山金马科技的董事长邓志毅说：如果你去城市主要大型主题公园坐过山车、玩激流勇进，有7成以上概率享受到金马科技提供的服务……为此，他们总是全力以赴、尽职尽责，工作上毫无保留。
中德隐形冠军的使命与责任必然深受企业家的理想感召，在这一点上其他国家也概莫能外。但中国隐形冠军确立自己的目标、决心和冠军雄心的时候，往往会带有一份家国情怀与爱国主义色彩，譬如强调为国担当、为国分忧，为国家、民族争一口气，努力让外国人做不到或感到佩服。如曹德旺说“为中国人做一片属于自己的玻璃”，王泽黎讲“誓要做出中国人自己的汽车尾板”，家国情怀与实业报国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支撑他们数十年持之以恒的强大精神动力。
03
“专心致志”做精主业
偏执狂般地专注，追求完美和极致
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说：“那些一心一意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偏执狂，才是真正的成功者……自古至今每一个悬而未解的难题后面，永远站着一个在履行自己使命的偏执狂。”
在赫尔曼·西蒙看来，很多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都是那些痴迷于自己工作的“偏执狂”，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那些单项冠军企业家，如，曼弗雷德·博格丹热衷于遛狗绳子，罗尔夫·戈特沙尔克“深爱”着拉链，他们像“着了魔”一样整天忙碌在企业各个角落，他们随时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产品做得更好或者对客户来说更有用”。
他们可能不比别人更聪明，但一定是更加痴迷于自己想法的人，或者说是彼得·德鲁克说的那种“身肩重任、苦心孤诣的人”。赫尔曼·西蒙称此为“专心致志”，正是隐形冠军企业家的专注让他们在事业上所向无敌。
当今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家也是一群专心致志的人，在改革开放四十年经济社会发展天翻地覆、各种诱惑遇机会更多的环境中，他们专注于自己领域的生产经营方向与持续创新，表现出的高度格局与战略定力相比德国同行来说更为难得。
他们强调业务的聚焦和深耕，强调通过深度创造独特性，心无旁骛做精主业。他们坚信品质是生命，追求完美和极致，在产品锻造上“凝神专一”，保持“就算做螺丝钉也要做到最好”的态度。
他们对精品有着执着的坚持，不断雕琢产品，不断改善工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追求更高境界的专业素养和艺术气质。
他们从不投机取巧，以“牵牛要牵牛鼻子”的气魄专注于技术创新，牵住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牛鼻子”。他们锚定行业痛点，专心深耕细分市场，侧重解决实际问题。
他们不好高骛远，在资源、资本、平台及跨界合作等方面能抵制诱惑、把持自我。他们在不为人所知的领域享受孤独，在“隐形”的状态中甘于寂寞。
相比而言，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更有干一行爱一行的高度自觉，他们也大都相信厚积而薄发，专注而卓越。比如曹德旺持续专注于“一块玻璃”，持续创新研发一系列具有高技术含量的特殊玻璃，硬是做到了“人无我有，人有我强”，让全球汽车巨头都成为他的客户。
如王泽黎“一片匠心在尾板”，长期专注于中国汽车尾板从0到1、反哺欧美的创新与超越，成为中国尾板行业的先驱者与探路人。再如张寿新在城市天然气防腐钢管领域，潘会民在环保节能建筑材料的挤塑板领域，都有偏执狂般地专注，在产品方面都高度追求完美和极致。
04
不仅仅是“勇敢无畏”
冒险的勇气源于抱负、眼光与智慧
冒险、创新、勇气，是人们普遍认为企业家应该具备的精神气质或性格特征。赫尔曼·西蒙发现，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大多都“勇敢无畏”，敢于冒险与创新、不惧困难与风险的气质突出。
如，激光技术界的隐形冠军通快公司的老板贝特霍尔德·莱宾格就坚持认为：“冒险的勇气”是企业家最重要的特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仅仅有主动做一件事的“勇气”是不够的，而是必须要有勇敢无畏的气概。
他们并非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式”冒险家，也不是“无知者无畏”，只是他们感受到的压抑和担忧和常人不一样，他们一旦看准机会就不会瞻前顾后，而是放开手脚地施展他们的才华。可见，他们之所以勇敢无畏，是因为他们首先具备了非同寻常的抱负、眼光与智慧。
对当今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家而言，“勇敢无畏”的精神气质也是十分突出的。伴随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中国企业家群体本身就是伫立潮头的时代先锋，而隐形冠军企业家更是大浪淘沙留下的金子，是这个先锋队中最务实沉稳也不失锋芒的群体，其敢为人先、敢闯敢干的冲劲与精气神同样出彩。
他们看准机会时，也敢于拼尽自己的优势资源要素，主动发挥“强链”、“补链”与填补空白的作用。他们在追随战略走不通的时候，敢于通过自主创新与技术攻关闯进无人区，敢于主动挑战并占据产业链高端与价值链顶端。他们敢于引导相关领域的国家标准制定，并积极参与制定相关国际产业标准。他们敢做中国全球化先锋，敢于直面国际竞争，面临围堵打压敢于突出重围。他们抵御风险的意识与能力更强，敢于直面困难、善于化危为机，稳得住、担得起，成为产业链、供应链上最可靠的一环。他们带领企业攻坚克难，向无人区、空白区、薄弱环节与价值链高端不断前进冲锋。
比如王泽黎创业的时候，安装汽车尾板在法律上属于“非法改装”，他硬是冒着风险把一个灰色边缘业务做成了一个高新科技产业，最终不仅为自己的“非法经营”正了名，主导着这个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中国新行业的标准，还实现了中国汽车尾板的进口替代并在国际市场站稳脚跟。比如潘会民作为一个山西人二十出头就在重庆“闯码头”，经历过无数次本地人排挤、银行抽贷、对手恶意竞争以及被恶意举报导致被相关部门拉进黑名单等危机，但这些都吓不到一个勇敢无畏的灵魂，也挡不住他一往无前的步伐。
还有一点足以表现出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的勇敢无畏，他们很多人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或者根本不懂外语，但这并不会妨碍他们在全球市场上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这让国外客户与伙伴都惊奇不已。比如曹德旺就敢把工厂开到美国去，连奥巴马都以此为题材拍了一部纪录片《美国工厂》，算是为中国的世界级隐形冠军做了一回免费广告。
而赫尔曼·西蒙记忆犹新的一次经历更能说明这个问题，当时他在山东潍坊的一个会议上问，你们谁想成为世界级隐形冠军？现场超过50%的潍坊企业家举手了，这创造了他提这个问题获得正向反馈的一次记录。潍坊企业家身上那种对全球化的开放态度，以及争创一流的抱负、开拓全球的意志尤其让赫尔曼·西蒙记忆深刻。
05
“激励员工”燃烧使命感
善于“点着别人”和“鼓励员工”
企业家不能是“孤独勇士”或“独狼”，工作的热情如果只是在自己身上燃烧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得把别人也“点着”，并且让这种热情继续“燃烧”，然后再蔓延到别人身上。赫尔曼·西蒙发现，很多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具备最重要一项能力——激励员工去完成他的使命，并且引领他们向着卓越和高效不断地前进。由于德意志民族性格偏理性，他们并不擅长抛头露面、长袖善舞的“表面文章”。恰恰是个人与企业共命运、专心致志、持之以恒还有对工作的激情等特点，是这些企业家善于激励别人、让人甘心追随的最关键因素。
在这一点上，中德隐形冠军企业家的特质与表现并无本质区别。但由于历史文化背景、企业文化氛围与个人脾气秉性的差异，“点燃别人”或“鼓励员工”的能力、作用与具体表现并不能一概而论，但从总体上看，中国隐形冠军企业家在这方面绝不逊色于德国同行。
比如个性鲜明、富有感染力的曹德旺就是激励员工、点燃别人的个中翘楚，他的话朴实无华不失幽默，却往往有直击人心的力量。他那句引起过风波的话：“要是每年给全部员工增加工资，我宁愿捐掉”，其实也只是一种更高明的激励员工的话术。
再比如军人出身的张寿新，无论是走进车间、办公楼还是回到自己的村子，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场就足以让他自然成为人群的中心。他和蔼可亲，语气温和，但他只要当众作出一个决定或交代一件小事，很快就会得到及时的回应与反馈结果，这背后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与高效管理的执行力，说明企业家作为军人的特殊气质与精神已深融入企业文化的血脉。
以上描述的是隐形冠军企业家性格中的“公约数”，主要集中于他们的共性上，其描述的主要方式是一个不规则的五角星结构。但并非每个企业家都具备这些特质，而且每个特质具体表现在每个人身上的时候也迥然不同。
因此，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素描”，不适合与被描绘的个体进行一一对照。如果从更广阔的视野与动态的视角，还存在诸多影响画像侧写效果的因素，如老一代与新一代企业家个性特质的区别、企业家对企业文化塑造的印象成都、不同企业管理风格的影响、企业家的教育和接班人培养、家族企业的管理与传承、国际化路径的不同选择等。
基于中德国隐形冠军企业家五个个性特质的对照，虽然还不足以传神地描绘出其完整的精神画像，只是对隐形冠军这个特殊的企业家群体做了一个粗线条的侧写与素描，但这也是当代中国企业家精神的一个缩影。
隐形冠军可长期隐形于产业链之中与公众视线之外，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独特的企业家精神。它首先是一种朴素的情怀，一种大气的格局，更是一种责任的担当。它是一种文化精神，一种商业正道，更是一种企业价值观。它是一种特殊的素质，一种敏锐的意识，更是一种创新的能力。它是一种独特的品格，一种特殊的道德，更是一种成功者的修养。这些终将表现为敢为天下先、迎难而上、开拓进取的“勇者本色”，也表现为专注执着、探索创新、实干兴业的“智者底蕴”，更表现为实业报国、为国为民、写满担当与责任的“仁者无敌”。
制造强国大潮澎湃，隐形冠军要敢于因风逐浪。中国经济爬坡过坎，隐形冠军要勇于向上攀登。“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隐形冠军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们的独特精神将烛照中国经济航船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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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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