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保才／文
一
一个诗人、学者兼职业经理人写的企业史，会是怎样的况味？
好书不嫌厚，读来难释手。王自亮新作《吉利传》，452页，43万余字，皇皇大著，副标题“一部‘不可能史’”，引人入胜。事实上，一切皆有可能，一切事在人为，这本书抒写的是，以李书福为代表的一群吉利人，将种种“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创业史。书一到手，我便连续花了三个夜晚，一字一句认真读完。
掩卷之余，用“震撼”来形容读后感，毫不为过，一为吉利从家族企业到全球公司的成长传奇；二为这本书展现的非虚构写作特质。这是一种高难度写作，作者将诗人的激情、学者的严谨和职业经理人的理念，用时空交错、纵横捭阖的构思，大气磅礴、一泻千里的叙事，体大思精、高屋建瓴的评论，生动凝练、收放自如的语言，融于一炉，烹制出一道“精神大餐”。每个人读这本书，都会获益匪浅。
吉利，这个名字，是我耳熟能详的，作为从台州走出，迈向全国乃至全球的民营企业，从草根长成参天大树，从行业不准入、只能以“以研究之名造车”的小打小闹成为民族汽车工业的骄傲。但对吉利的了解，仅从不同时期有限的新闻报道中获得，一直是碎片化、浅层次的。读罢这本《吉利传》，我对吉利有了全新的、系统的认知。
王自亮，台州人，1977年以全地区第二名的成绩考入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政、媒、商、学界分别打拼过若干年。当过台州地区行署秘书，台州日报总编辑，浙江省政府办公厅研究室主任，吉利控股集团副总裁，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副院长。职场角色的切换，使得他拥有丰富的阅历，加上天赋的横溢才情，催生出文学选集、财经著作和学术专著20余种。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养丰厚，见识广博，思想深邃。他是诗人，从大学时代起一直诗情不泯，写到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了，厚积薄发，出版过好几本诗集，我读过其中的《独翔之船》《将骰子掷向大海》。他的诗歌如醇酒佳醪，以奇伟的想象和瑰丽的语言，折射出直击灵魂的张力。
二
1995年8月，我从异地回家乡工作，怀揣着从杭州三联书店淘来的薄薄的《独翔之船》，背着一个空空的行囊，一个人坐面包车，第一次来到椒江，在现市立医院边的大转盘下了车，准备步行去找台州日报记者部报到。孰知从未谋面的王自亮像个兄长一样，站在大转盘边接我。他当时是台州日报副总编辑。这多少让我觉得意外而温暖。
说起来，王自亮之于我，是大学里高出好多届的师兄、系友，一位工作上的老领导，亦师亦友。他宽松、大气，乐于和下属打成一片的领导风格，让我们记者在业务上有充分发挥、自由探索的空间，这一点令人印象深刻。至少在我们看来不无遗憾的是，不到两年，他从总编辑岗位上调往杭州工作了。此后这二十几年，因公干偶尔相逢，除此少有联系，但心气相通的前同事、老领导，总是惦记着，我读他寄赠的诗集，和从书店买来的他的随笔集《在地图上旅行》，有时还想，如果能在大学里听他的一堂课或一个讲座，那也是好的。
“人生即体验”“人生即转换”，王自亮在“别人在每个领域可以干一辈子”的政、媒、商、学界，一路走来，自如切换，但不变的身份是诗人，是思想者。我以为，作诗为文，著书立说，是他人生修得正果，“立德、立功、立言”的集大成，但他谦称，前两者太高了，而“立言”也只一半——这表明，人生进入下半场，他还会有更多佳作问世。
无论怎么说，写吉利创业史，王自亮堪称不二人选。作为台州人，写从台州崛起的企业，这是他的一个夙愿；他担任过四年的吉利控投集团副总裁，拥有大量第一手材料、直接经验和鲜活印象，之前写过《风云纪——吉利收购沃尔沃全记录》一书。饶是如此，他写《吉利传》，耗时三年，带着曾经的媒体人情结，行程万余公里，采访200多人，撷取吉利人不胜枚举的奋斗故事，以及与采访对象对话产生的思想火花。书稿初成，他请采访对象一一过目核实，请业界人士指正，请师长同道提点，其用心用情用功之深，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这一切，都是为了展示一部足以“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的精品杰作，一部史诗级的企业传记，真实的力量。
三
这是一本砺志宝典，值得每一个人花时间细读。从中，你会了然吉利“造车、转型与并购”近35年的艰难曲折崛起之路，感知李书福和他的团队，如何凭意志、胆识、勇气和智慧，从当初“给我一个失败的机会”到终成造车大业，从家族企业到全球公司，从汽车制造商到科技型出行公司，从“制造”到“智造”的转变。吉利的成功，给人最大的启示，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为实现追求的目标而不懈奋斗的意志，“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万一成了呢”，所有辉煌背后的苦难，便都云淡风轻了。
这是一本经营真经，值得当代有志于做大做强的民营企业家们研读。李书福的经营思想，吉利的战略决策、管理真经、市场理念和企业文化，以及催生吉利的时代印记和地方文化基因，在这本《吉利传》中，都得到淋漓尽致、鞭辟入里的深刻诠释。作为商海战役中的案例，吉利的成长难以复制，但企业经营哲学，值得心领神会，足资借鉴。这本书用89页的篇幅叙写吉利并购沃尔沃的前后进程，尽管当时都有新闻报道，但读兹书时仍扣人心弦、惊心动魄。李书福的全球视野、高点站位，他对时代脉动的精准把握，对世界大势的敏锐感知，使得屡屡下好布局全球的“先手棋”，因而能一步一个脚印，迈向成功彼岸。
这是一本悦读之书，值得爱好阅读与写作者品读。诗人王自亮，用文学语言写企业传记，可读性强，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让我折服的是，这本书将宏大叙事与细节描写结合得天衣无缝，读来丝毫没有违和感。这得益于作者炉火纯青的驾驭文字功力，对经济领域和汽车专业知识的熟稔程度，以及基于广闻博识的思考力和表现力。书中叙事状物，写人达意，既有新闻纪录片式的画面，又有小说式的铺陈，但处处简约而无漫漶之意，更有意味深长的警句、言近旨远的金句，以及“闲笔不闲”的描写。“维京航空公司的V-251飞机抖动了一下。过会儿，又来一次神经质的战栗。机翼倾斜，发出轻微的喘息声，飞机开始下降，这时人人都感觉到了‘伦敦’的存在”。如此细腻的笔触、富有代入感的语言，或许只能出自诗人之手。对乐于将纪实作品写成美文的新闻人来说，《吉利传》也不失为一个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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