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中国教育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只有高中学历的三轮车夫蔡伟被复旦大学破格录取,攻读博士,研究“小学”;
还有一个就是,在这一年的高考语文考试中,四川出现了一篇用甲骨文编写的作文,难住了阅卷老师,
虽然这篇作文最后只得了6分,但是名叫黄蛉的这位考生,最后还是被985名校破格录取,实现了2年“两级跳”的人生飞跃。
开始没等他高兴多久,他的专职导师就放话说:“宁愿辞职也不会再教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
事件的起因还要从蔡伟身上说起,因为就是他,给了黄蛉他铤而走险的勇气。
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
蔡伟应该是我国教育史上,被破格录取的天花板了吧。
蔡伟优秀的出生,没有光鲜的履历,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进了一家胶管场当工人。
之后胶管厂效益不好,蔡伟下岗,成了商场门口的一个小摊贩,后来因为妻子生病急需用钱,他又蹬起了人力三轮车,一干就是好几年。
如果说蔡伟有什么不同,就是他从小对古代典籍非常热爱,他自幼热爱书法,学生时代迷上了唐诗宋词,高二时在《文史》上偶然看到裘先生的一篇论文,从此被传统“小学”吸引。
“小学”,为中国古代对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的统称,后来章太炎将其易名为“语言文字之学”
高考时也是因为极度偏科语文,才没能考上大学。
而高考落榜后,蔡伟并没有停止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摆摊工作的间隙,他手里总会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拿着一根笔,偶尔在本上写写画画。
收摊之后,蔡伟最喜欢逛的地方就是书店,他大多数收入也都花在了买书上,可很多古籍在普通的书店里根本找不到,于是他就去图书馆里看书。
但图书馆里的古籍并不外借,而复印费又太贵,为了能反复阅读那些古籍,蔡伟就带着纸笔跑到图书馆里抄书。
可以说蔡伟对“小学”的研究全靠自学,不少生涩难懂的古文字,在他的解释下焕发新机。
1997年1月,裘锡圭先生在1997年第一期《文物》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初探》,
提到在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牍篇目《神乌赋》中,“佐子”二字的意思并不明确,蔡伟看了这篇文章后,立即给裘锡圭先生写了一封信,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裘锡圭先生收到蔡伟的来信后,认为蔡伟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于是就在1998年第三期《文物》上发表了一篇《“佐子”应读为“嗟子”》的文章,并且在文章中提到这是蔡伟的分析。
名不见转的蔡伟,开始在中国古文学界崭露头角。
之后蔡伟就成了裘锡圭先生的“一字师”,两人开始经常写信交流,蔡伟的博学让裘先生十分敬佩:
“现在搞古文字的,很多名义上是教授了,实际上没有他这个水平。有些地方,我也没有他这个水平。”
出于惜才的心理,裘先生建议蔡伟去考研究生,可是蔡伟偏科严重,家中条件也不支持他继续进修,这个计划就搁浅了。
等到2007年,蔡伟在裘先生的推荐下,参与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他的博学和才华,让几位教授有了推荐他读博的想法。
2008年,裘锡圭邀请古文字学家李家浩和吴振武共同为蔡伟保驾护航,三位老学者联名向教育部提交申请,希望教育部能够允许蔡伟破格参加博士考试。
2009年4月23日,蔡伟被复旦大学破格录取,完成了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的华丽转身,轰动一时。
而这时,从媒体上得到这个消息的黄蛉简直是眼冒金光!
痴迷
1989年出生的黄蛉是四川绵阳盐亭人,与蔡伟毫不相关,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喜欢中国的古文字。
黄蛉从小就对古文学感兴趣,经常在教室里练习打禅,在一众同学中算是个异类。
2008年,他第一次参加高考,因为成绩没上一本线选择了复读,就是在复读这一年,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老师蒲体超。
蒲体超是黄蛉复读班的语气老师,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相识,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古文字。
黄蛉从高二开始就对甲骨文感兴趣,但是因为无人交流,所以掌握的知识有限。
是蒲体超对甲骨文的解读,让他对古文字有了更深的认识,在空闲时间,他经常去找老师交流研究甲骨文,并渐渐爱上了甲骨文:
“蒲老师会将甲骨文的演变过程带入到文言虚词中,既形象又有趣。”
短短一年的瞬间,黄蛉已经能熟练掌握八九百个甲骨文,而当时被人类解读出来的甲骨文只有一千多个字。
可想而知,他在背地里下了多大的功夫。
渐渐地,黄蛉开始在生活中用甲骨文代替汉字,不仅用甲骨文记历史笔记,还时不时用甲骨文写同学的名字。
看着同学们投来羡慕敬佩的眼光,黄蛉颇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蒲体超老师看到这些却高兴不起来,年轻的孩子喜欢冷僻的甲骨文,这确实让他惊喜,但是高考在即,黄蛉浪费时间在这些用不上的研究上,又让他十分焦急。
这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放学后将黄蛉叫去了办公室,
黄蛉以为老师又要和他一起研究甲骨文,很高兴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准备让老师看一下自己新创造出来的文字,没想法到,老师一张嘴就十分严肃:
“黄蛉,你想以后继续研究甲骨文吗?”
“想啊,当然想,这会是我一辈子的事业。”
老师接着说:“那你知道,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吗?”
黄蛉笑不出来了,“高考,考上海的好大学…”
“你这是第二次参加高考了,时间不等人,青春不能浪费,甲骨文以后什么时候研究都不晚,你现在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高考是不会给你加分的,你要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从这之后,黄蛉就不再频繁地找老师研究甲骨文,而是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
可说实话,黄蛉并不是特别聪明的学生,足够努力却天赋有限,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测验,他的分数才将将过一本线,想上985的好大学,有些难度。
黄蛉为此也曾整夜整夜地睡不觉,想着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这样了,蔡伟的横空出世,让他看到了希望,有了搏一搏的想法。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2009年6月17日20时36分,国内著名的文字资料网站“国学数典”论坛上出现一篇名为《高考阅卷花絮:四川惊现甲骨文作文》的帖子,
发帖人称当日在语文组发现了“阅卷以来的最劲爆花絮”——一篇用古文字书写的作文《熟悉》。
发现该作文的是语文组的一个老师,她一脸茫然地向阅卷组长报告了这篇自己完全看不懂的作文。(ps:高考虽然没有规定不准用古文字书写,但真用古文字写的也是第一次见。)
之后阅卷组长又一脸茫然地向语文质检组报道,质检组的第一反应仍是茫然。
他们虽然看到出来,这篇文大概是由甲骨文、青铜铭文、大篆等古文字字体书写的,书写工整,字体标准,但是让他们翻译,不是搞这个的还真不好弄。
为了公考的公平公正,后来他们专门邀请了四川大学的某古文字专家,将这篇作文的文字翻译成简体字,然后再评判分数。
帖子曝光后,迅速在社会上引发热议,有媒体求证高考语文卷阅卷老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篇文章最终因为跑题得分只有6分,网友们把这篇作文称为当年的“最牛高考作文”,写作者被大家封了一个很有90后特色的名字——“古文字达人”。
蒲体超从媒体上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当热闹在看,心想:是哪个傻瓜自找麻烦,将自己的人生都葬送了。
不料没多久,黄蛉就给他打来了电话,承认说那篇甲骨文作文是他写的,还一字不差地又默写了一遍,让蒲体超不得不信。
蒲体超第一次向黄蛉发了火,他怕黄蛉这不符合常规的表现形式,会给他带来麻烦,毁了自己的未来。
黄蛉却十分豁达,说自己不后悔,
“这次打击,不会减少我对甲骨文等古文字的兴趣。以后我能达到什么造诣?我不敢说,但我希望在大学里读语言文字方面的专业,增加对古文字的研究方法和思路。学成后,我想进孔子学院去教书。”
有记者问他,为什么想到用甲骨文来写作文,黄蛉一开始说,这是事先没有想到的。但事实上黄蛉从一开始就有所图谋。
据黄蛉后来描述,高考时,他先写的作文,花了整整90分钟,占了整个语文考试的大半时间。
起初他想写微型小说和散文,题材有优势,更容易拿高分,但是考虑很多字甲骨文表现不出来,就换成了议论文。
后来黄蛉也承认,用甲骨文写作文就是想“一鸣惊人”,让阅卷老师看见自己特殊的才华;
再加上他也怕自己的作文不出彩,想用这种特殊的方法给自己加一些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画蛇添足,浪费了时间,导致了作文跑题,只得了6分。
428分的成绩别说上一本,就算是上二本也勉强。黄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特招”
这时候,最着急的除了黄蛉父母,就是蒲体超了,蒲体超莫名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没引导好黄蛉,让他走上了歪路。
而他心里也清楚,黄蛉之所以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什么一鸣惊人,而是想走蔡伟的捷径。
黄蛉的意愿一直就是考上一所上海的大学,最喜欢复旦大学。
而在前不久,复旦破格录取了只有高中学历的蔡伟读博士,而蔡伟也是在古文学上有不凡的造诣,黄蛉大概是想当第二个蔡伟。
不管黄蛉这个方法有多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做老师的只能尽力帮他去争取。
6月25日,黄蛉前往上海,拜访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刘钊教授,开始寻找出路。
刘钊教授对黄蛉的古文字作文赞不绝口:
“有一定天赋,我很欣赏。虽然从研究的角度还很初步,但高中生有此爱好,值得肯定。现在有志研究甲骨文的人才非常少,研究国学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随后他也指出,黄蛉的研究还太粗浅,书看得太少,有的古文字解释不准确,很难被破格录取,
希望他调整好心态,在大学里打好基础,将来报考复旦大学的研究生。
因为当天正好是黄蛉的20岁生日,刘钊送给黄蛉一本自己著的《古文字构形学》,让黄蛉通过电子邮件跟他学习。
之后黄蛉又应邀到湖南大学接受测试和专家面试,虽然专家们给予了肯定,却因考分过低等原因最终没有被录取。
好不容易西南财经大学向黄蛉抛来了橄榄枝,并开出全免学费的优厚条件。
黄蛉也确实向该校填报志愿,但在得知四川大学有可能会“特招”他时,黄蛉便在第一时间放弃了西南财经大学。
黄蛉说:“该学院的专业与我的理想不符,我一直希望就读与古文有关的专业,现在四川大学的机会更好,对古文字研究也能起到很好的研究作用,所以,选择了川大。”
原来,早在8月份,教育部门组织了四川大学的一批古文字专家对黄蛉进行了测试,测试之后,四川大学并未对外公布任何消息。
黄蛉也一度以为自己落选了,没想到直到9月中旬,他才接到四川大学锦城学院的破格录取通知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黄蛉 如释重担,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暑假期间,黄蛉去广东看了大海,和父母四处旅游,积攒能量展望新的挑战。
拒绝
9月开学后,黄蛉享受到了川大推出的针对偏才、怪才的“双特生培养方案”的红利,
川大为黄蛉量身定制了一套学习方案,而原本已退休的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何崝也被返聘回川大,专门负责黄蛉的培养问题。
短短两年时间里,黄蛉实现了三本到一本的“两级跳”,从川大锦城学院转入川大本部学习,让诸多同窗眼红。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喜讯传开不足一天,川大返聘教授、专为黄蛉“开小灶”的指导老师何崝教授居然宣布“宁愿辞职也不愿意再教黄蛉”。
何教授说,经过两年的培养,黄蛉在古文字方面的研究水平并不理想,在甲骨文方面也没有多大造诣。
最重要的是,黄蛉有些浮夸,靠不住,根本不适合做研究员。
让何教授确信这一点的是一件小事,有一次黄蛉接受采访时信口开河,说会读《文心雕龙》,而何教授当时教他的只有先秦文献以及古文字方面的东西。
《文心雕龙》是南北朝时刘勰的著作,跟古文字研究根本没有多大的联系,黄蛉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为了吹捧自己,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古文学上。
研究古文学一向是个不计功利,刻苦潜修的过程,没十几二十年坐冷板凳的功夫是不行的,更需要一些天赋。
而黄蛉不仅天赋欠缺,而且有些被名利迷了眼,这让老教授十分失望,所以才宁愿辞职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再教他。
后来,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浮躁,黄蛉不再接受采访,说希望能平静学习,“希望所有人忘却‘高考甲骨文’风波”。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是国家对人才的态度,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特招。
不过特招并不代表会被特殊优待,反而因为期望值高,所以要求也会更加严格。
这个世界并不缺奇才,怪才,但能想蔡伟和黄蛉一样有机会系统学习的并不多,所以希望他们能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展现自己更大的价值,回报社会的期待和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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